可对于曾经十七岁的我而言,它却是那样的广袤,承载着我所有的期望与欢愉。我们曾奋力探索它每一处可贵的角落,那些空间最终难逃岁月的海啸,却始终驻扎在我浅薄的记忆里,让人视若珍宝。接到秦诀的电话是一个周六的下午。天色阴沉,似乎快要下雨。我蜷缩在沙发上,啃着从楼下小卖铺买回来的一毛钱一包的话梅软糖,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上不知重播了多少次的《武林外传》。手机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在干嘛?”“看电视。”“有空吗?”“现在?”“嗯……”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萎靡。我吞下最后一口软糖,胡乱地抹了两下纸巾,“怎么了,你还好吗?”“去看电影吧,我在楼下等你。”他率先挂了电话,留下一片沉寂。我有些担心,随手抓起沙发上的衣服准备出门,转念又想到这是秦诀第一次约我去看电影,于是又把那件衣服脱了下来,走到卧室衣柜前,挑了件崭新的牛仔外套。那是我妈从美国带回来的,我还一次都没舍得穿。(4)是家坐落在网吧二楼的私人影院。狭窄、逼仄,空气中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酸腐味。秦诀斜倚在破旧的沙发上,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在黑暗中微微颤动,仿佛身心俱疲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方歇脚之地。我静置于这片寂然,有些不知所措,又不敢轻易惊扰。安静地等待着,等待他疲惫的灵魂重新恢复活力,他却好像永远也休息不够似的,久久未睁开眼。终于,他抬头望向我。黑色的瞳孔如寥寥星火,稍纵即逝的跳跃后,又覆盖上一层黯淡的光。“想看什么?”他故作轻松。“你选吧。”他没有谦让,拿起遥控器在屏幕上胡乱地扫射着。光标最终停留在一部外国电影上。《海上钢琴师》。后来我重刷了无数遍那部电影。在无人的夜里,看着1900与老旧的弗吉尼亚号一起沉没海底,而后嚎啕大哭。然而,在当初那漫长的两个小时里,却没有人发出任何声响。没有哭泣,没有叹息,只有钢琴和大提琴的声音在闷热的空间里徘徊着。像波澜壮阔的大海。像惊悸不安的内心。……落幕。依旧是久久的沉默。黑暗淹没在黑暗之中。这样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开口说话。(5)“我爸……是个海员,我和你说过吧。”“嗯。”“海员的工作很辛苦,终日漂泊在大海之上,目之所及都是茫茫海水,强烈的阳光反射到海面上,常常让人晕眩的想吐。碰到飓风天气,船舶剧烈摇晃,甚至没有办法正常的吃饭睡觉。到了深海处,信号无法覆盖,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更是一概不知。”“孤独、闭塞,整个人就像被隔绝了起来,这是每个在海上航行的人都会经历的感受。”“可是你知道吗,一旦在船上待的时间长了,陆地上的生活就很难适应了。”“那些世俗中的规矩与偏见,在广袤无垠的大海下,都变得不值一提。不用再被裹挟着行走,不用再做出违心的选择,不用再忍受那些谩骂和嘲讽,你可以坦然地,做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看群鸟翩飞,巨浪奔腾,看曙光初照时,整个海面像是要被烧起来一样。”“那样孤寂又洒脱的人生,让我很羡慕。”……他喃喃地说着,像在叙述一个古老的传说。我的眼前出现一片苍茫的大海。浪潮奔涌,灰褐色的海水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溅起泥泞的碎沫般的浪花。狂风怒吼,世界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海的尽头,被太阳曝晒的几乎要龟裂的沙滩上,搁浅着一个赤裸的婴孩。他柔软的像一片嫩叶,因为无法得到海水的浇灌,只得在这咸腥的气息中逐渐变得干涸,宛如一条濒死的鱼。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很多话如鲠在喉,说与不说好像都是种负担。他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如同一尊凝滞的雕像。在那段漫长的静默中,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很想抱抱他,想为他撑一把伞,想赶走他心底的那些无力与晦暗。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他许久才恢复平静,长吁口气,报给我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害,多大点儿事啊。”“好啦,没事了,只是心情不好和你发发牢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