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次不同,这回她没有表现出害怕怯弱,好像历经父亲出事、柏苏险些失守等重大变故后,整个人沉淀了下来,但同时也疲惫了许多,眉眼间透露出无法掩饰的疲态。
她缄默地坐了会儿,喝完邵揽余让人泡的茶,眼睛盯着茶杯,缓缓开口——
“大厦将倾,施家穷途末路,有仪如今没什么能和邵先生交换的,但晚辈还是想来斗胆问一句,不知邵先生是否愿意,让晚辈投入您门下,从此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
逐鹿
对面的邵揽余一直没说话,不紧不慢地饮茶,那双温润如海的淡眸,偶尔投来几道目光,仿佛能一眼看穿别人的心思。
施有仪有些紧张,试探道:“……晚辈知道自己还不够格,但这次来,是真心想——”
杯底碰撞上好的紫檀木,发出浑厚的一声闷响,打断了她的说辞。
邵揽余好整以暇道:“施首领在位多年,建设无数,施家更是人才辈出,就算不从政也多的是出路,施小姐何必杞人忧天。”
施有仪苦笑:“施家其他人有出路,可晚辈和弟弟阿灼没有。墙倒众人推,锦上添花是常有的事,雪中送炭却是难得一见,邵先生见多识广,哪会不懂这个道理。”
身为施康年的亲生儿女,当初施康年手握大权万人之上时,他们不见得有多风光。
然而如今施康年一朝失势,曾经那些天天上门来拜访的亲戚,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仿佛从不认识的陌生人,把他们当成瘟神一般有多远躲多远。
还有一些阿谀奉承的小人,为了攀附新贵,一个个卖力地把他们往泥地里踩,好像双方有什么深仇大恨,大家都恨不得他们马上去死。
施有仪说:“我和阿灼两个人,要不是为了照顾父亲,恐怕早就待不下去了。”
提到施康年,邵揽余好似想起什么般,不痛不痒问:“施首领当初,真的是被段斯昂抓走的?”
“我不知道,”施有仪眼眶微微湿润,说辞与曾经有出入,“虽然那天父亲向我透露了几句,他要去维冈,然后没多久就失踪了,我私以为是维冈的人带走了他,但后面越想越不对劲,等到父亲回来,我想问清楚发生了什么,可他已经说不出话也写不了字了。”
“原来如此。”
邵揽余略一颔首,没再追问下去,继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利用政府官员贪污的事,向外界散播军饷物资出了问题的假消息,假装兵败城破,让维冈掉以轻心,最后与北图塔里应外合,甚至不惜火烧一座城,换取维冈全军覆灭在了金润口……我倒是很好奇,柏苏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位运筹帷幄的高人了?”
施有仪的脑袋缓缓低下去,不消片刻,又重新抬起来,有些无奈道:“是我……”
不待邵揽余接话,她立刻补充:“可这是情非得已,如果再继续拖下去,我父亲的病情就瞒不住了,到时候柏苏内乱,生灵涂炭,受苦受难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有仪不愿看见那样惨烈的景象发生……实属无奈之举,还望邵先生谅解。”
邵揽余思维并未被对方牵着走,一针见血指出:“你用了什么条件,让北图塔反水的?”
谁知施有仪摇了摇头:“晚辈不敢做这样的决定,是他们主动找上门的。北图塔头领只提了一个要求,让段斯昂死在柏苏,可我并不知道,那天段斯昂为什么会出现在金润口。”
邵揽余眼底闪过一抹暗色,面上八风不动。
“既然施小姐如此有本事,邵某好像也帮不了你什么,求人不如求己,光靠你自己的能力,在柏苏照样能过得风生水起。”
言罢,施有仪久久没言语。
她单独坐在一面沙发上,面容虽疲惫,姿态却沉静而端庄。
不过数十天而已,似乎与曾经那个以木讷胆小闻名的施家千金,完全判若两人。
可若再深入观察,好像还是有着几分相似的地方,或许那是生长在骨子里的坚韧与隐忍,即使气质日渐改变,却仍旧能窥见些许内里的影子。
两者渐渐结合在一起,变为了眼前鲜活灵动的女孩。
施有仪说:“邵先生,我想要的不是风生水起,我想看见柏苏能有河清海晏、国泰民安的一日,谁做首领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接纳这个世界真正的和平。”
……
管家将人送走后,等待许久的邵寂从房间出来,为邵揽余斟了一杯新鲜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