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他的时候,亲他的时候,都能感觉得到——江麓回过神,只觉得也被浴室蒸腾得热了起来。他深深舒出口气,把浴袍往上拢。手机是在江麓换衣服的时候响的。“小麓,头发怎么乱糟糟的?”叶明薇的声音在视频里快乐地响起。江麓刚从高领的打底衫里钻出来,头发还没来得及整理,这会儿四面八方地翘起来,看着有点呆。他闻声,对着视频抓了几下。头发翘得更乱了,叶明薇“噗嗤”一笑。江麓索性放弃,反正是在妈妈面前。他把手机放好,问道:“我发的消息吵醒您了吗?”“没呢。”叶明薇说,“何况我最近眼睛有些不好,护士长晚上居然还会收起来!”说这话时,她精致而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孩子气的懊恼,江麓却点点头:“眼睛是要多休息。”“小麓,你要和你爸爸一样了。总唠叨我。”她撑着脸,一双桃花眼里含着谴责。话音刚落,她又兴致勃勃道:“我看到你发的照片了,壶山的红叶还是那么漂亮。”“那棵松树,是山门外的那一棵吗?”“对。”“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差别。”那天和江麓通完电话后,她想了好久,才想起壶山寺长什么样,“对松柏来说,十年百年都一样。”“有去拜菩萨吗?壶山寺的菩萨很灵验。”“去了。拜的人很多,要等上一会儿才能和菩萨说话。”“十七年前,壶山寺香火也很旺盛。那个时候,我和你爸爸一块儿爬到一半,就闻到了檀香的味道。”她微微拧眉,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记忆,然后接着道:“那个时候,我才刚刚怀上你呢。”“怀孕了还爬山吗?”江麓意外。叶明薇笑:“怎么不行?妈妈一口气可以爬很远,你爸爸一直跟着我,唠唠叨叨。”“不过到后面他担心我,也担心你。”叶明薇有些不好意思,“最后一段路是他抱着我们俩一块儿走完的。”可以想象得出,那个时候的她何其年轻,生命力何其的蓬勃热烈,江麓眼神微暗,垂眸掩了下去。“见到了菩萨,我恭恭敬敬地许了愿望。”“小麓,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吗?”叶明薇语气神秘。“收集到大师的手抄孤本?获得pa的金奖?还是……”江麓沿着他的惯性思考,叶明薇打断了他。“都不是。”她托着脸,温声道,“我和菩萨说,希望她保佑我的小麓永远开心,做世界上最快乐的小孩。”那一年,二十五岁的钢琴家正在她状态的顶峰,有很多的野心和理想等待她实现,但叶明薇跪在蒲团上,只许了这样一个愿望。“完蛋!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吧?”她意识到自己一下子没刹住嘴。“不会。”江麓露出笑来,“而且,妈妈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我现在就很开心。每一天都很开心。”“真的?”叶明薇一再确认。“真的。”“我就说壶山寺的菩萨很灵!”画外响起了敲门声,护士长和缓的声音传来。“医生要来给我做例行的体检了。也太勤快了点。”叶明薇朝江麓挥手,恋恋不舍地告别,“小麓,妈妈先挂掉视频了哦。”画面随之结束。妈妈的身体正在好转,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江麓确定自己现在的生活称得上快乐。壶山寺的菩萨看来真的很灵验。那他许的愿望,也会实现吧?……后知后觉中,江麓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关于“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件事情。虽然昨天晚上和商泊云亲了,但他和商泊云谁都没有和对方说过“喜欢”。突如其来情绪上头,最后晕沉沉睡了过去,胡话说了一堆,总之没有什么表白。早上在陈彻和郝豌面前,他和商泊云心照不宣地掩盖了夜里的事。“看日出冻到了”只有商泊云能编得出来。江麓眼里的笑意消失,表情渐渐变得很严肃。……亲都亲了,总要有个说法吧!他抿唇,点开了和商泊云的聊天框。手指停在输入法上,江麓犹豫了一会儿,脸上迅速泛起了淡粉色。他起身,把房间的暖气关掉了,又坐回了椅子上,重新拿起手机。现在想起来,总还有点不真切感。握着商泊云的手,让他去听自己的心跳,嘴巴里含含糊糊说的话通通没有过脑子。“心跳声好吵。”“你的,还有我的。”然后就晕晕乎乎地就捧住了商泊云的脸,验证了那两片唇瓣确实如同梦里他所感知到的一样。……所以,要怎么和商泊云说他们的关系?这种事情总要有一方主动吧?还是就心照不宣的确定?江麓对着商泊云的头像发了会呆。哈士奇一脸纯良,但商泊云显然并非他纯良的同类。五官长得很具攻击性,性格说是随和,却又暗藏强势,也许商泊云自己都没察觉,但江麓感觉得到。就像他们的关系,从和好到现在,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商泊云在主导。商泊云对他很好。商泊云和他约定了十八岁的时间。但商泊云没有明确的和他说过“喜欢”这两个字。这个认知令江麓有些挫败。他当然不是毫无原则的人,相反,他一直按照严格的行事准则生活,克制的,谨慎的。但是面对和感情相关的事时,江麓没办法游刃有余,连偶有的几次冲动,都和商泊云有关。可他也没有和商泊云说过喜欢——江麓又替商泊云开脱,但情绪还是低落了下去。十八岁十八岁十八岁。还有三个月。礼物要在正确的时间拆开才叫礼物,可是又怎么确定商泊云答应的事情一定就是他理解的那样?万一商泊云说的“你和其他朋友不同”指的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总觉得满嘴跑火车的商泊云也不是不能说出这种混蛋话。江麓没忍住,抓了抓自己依然乱糟糟的头发,发出一声很小很小的哀嚎。为了秋游而临时拉的讨论组里,消息刷到了99+。陈彻在和李思维吹水,炫耀自己在壶山玩得很开心,总之比去什么梧城走亲戚好。顺便又强调一嘴迈巴赫的内饰有多炫酷,表达了他要奋发的决心。但锅盖刘海只字不提自己为了乌龟卡进假山最后被郝豌公主抱的事。在接受完李思维的艳羡之后,陈彻猛然意识到自己由于在外面过夜没有写作业。【陈彻】:全体成员,你们作业怎么办?【李思维】:我都做完了,给我带一个星期的吴记生煎,我下午可以给你抄哦。【陈彻】:滚蛋,我发过誓不抄作业了!【陈彻】:带两天生煎包还差不多……算了,我不抄!【郝豌】:要出来玩,我就提前写了呀。商泊云没出现,江麓等了一会儿,回了陈彻。【江麓】:我差生物,下午去学校写。【陈彻】:难道只有我一点儿都没写?商老板你呢!商泊云,求你了,你千万别写。我不想一个人被罚tt。连续刷屏的消息气泡里,陈彻十分抓狂。只有商泊云始终没回。江麓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他现在发消息过去,估计也等不到回复。有了理由,他顺理成章地退出了聊天软件。以前和商泊云关系很差的时候,他会感到下意识地焦虑不安,就和现在一样,但是情绪远远要严重很多,负面的,拖着他下落。通常,置之不理就好。那个时候,和商泊云再如何看不顺眼对方,也不会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冲突,所以江麓也没有想过寻求什么转变,或者和商泊云解决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