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明方站起来主动伸出手和陈家豪握了一下,他的手都是绵软软的,根本不用力,或许他习惯了,每天见那么多的人,也懒得理了,都是象征性地碰一下就算握手了,然后转回身就回了自己办公室。
陈家豪送严部长和瞿明华到楼下,严部长要回自己的办公室。省委组织部所在的大楼和省委常委这个小院只隔着一道墙,中间有一条小路。
陈家豪和严军政握手告别。按照安排,明天上午严军政要亲自去江城市送陈家豪上任,这是必要的程序。会议通知已经下发到江城市了,明天上午十一点要召开江城市处级以上干部大会,传达省委的任命通知。此前,任命陈家豪为江城市委委员、常委、副书记,代市长,提名为江城市市长的消息已经在网上正式公布了。
送走了严军政和瞿明华,陈家豪才坐上自己的汽车回了宾馆。在路上,他又给瞿明华通了一个电话,敲定晚上七点在江州国际大酒店请瞿明华全家吃饭。陈家豪不厌其烦地邀请,瞿明华只好答应了下来。
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夜里没睡好,又奔波了这几个小时,陈家豪感到自己浑身上下疲劳得要命,在餐厅里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回房间睡觉去了。
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不能进入深层睡眠,陈家豪多年有一个习惯,只要大脑一兴奋就不容易入睡,有时候几天几夜没有闭上眼,只是闭目养神,他也能过得去。他说自己这是精力充沛。他老婆黄桂英是医生,知道他这个情况就非常担心,说他是严重的神经衰弱,长此以往会得抑郁症的。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干脆这个官不当了,早退休算了。命要紧还是官要紧哪!
陈家豪却说,现在忙着有事情干,我还不着急,你让我才五十多岁就退休,整天学一帮老头子在路边看人下棋,我那样下去才真正会得抑郁症的。说的他老婆也怕了,就只好由着他。
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就仔细回味马明方的讲话,他发现马明方话里有话,只要你仔细想,才能明白里面是有玄机的。比如关于处理“六二二”事故的问题,深挖腐败分子。挖谁?挖到哪一级?都没明说。陈家豪知道,死去的杨明亮是属于“洪山帮”的人,“洪山帮”在省里的老大就是顾怀远。顾怀远是省长,他陈家豪才是一个市长,你市长怎么敢跟省长斗,就是省委书记支持你,你也不敢。因为你知道,一个省长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放倒的。顾怀远多精明的人哪,上上下下都有人,和前任省委书记时光达斗了五六年,怎么样,还不是毫发未伤吗!时光达都退二线养老去了,人家还是当省长,稳着呢!
再说了,顾怀远对他陈家豪还是不错的,虽然不是一个帮派,也处处给面子,他陈家豪不能做见风转舵、过河拆桥的事,那样就把自己的牌子给砸了。到时候马明方拍拍屁股走人了,他陈家豪还呆在西江省里,到时候还怎么能混下去!
所以现在他最稳妥的办法,还是以稳定为主,不能盲目地充当马明方的马前卒,那样即使自己牺牲了,也没有多少意义。
但是马明方讲话的第三点,分明是释放了一个信号,对他陈家豪是高看一眼的,让他留意带一只队伍。“多做些长远性的工作”。这句话什么意思啊,是不是他下一步要把韩红然弄走,然后让我陈家豪接任市委书记,要是那样,这简直就是一场赌博啊!我陈家豪为他马明方卖命,得到的回报是担任市委书记,运气好了,还有可能升任省委常委。这可真是一个挺诱人的果子啊!
官场就是这样,看似风平浪静,其实权力斗争无处不在。每一句话里都深藏玄机,最关键的要学会取舍。你想得到什么,将要失去什么,自己心里要盘算清楚。要不然就会成为别人利用的棋子,等没有利用的价值了,一脚踢开,你的下场就悲惨了。到那个时候,你输得一干二净,是没有什么人可怜你的。
心里有事,睡也睡不着,只能是躺在床上耗着,闭目养神,过了两个多小时,养了些精神,于是就起来,洗漱完毕,想想还有几个小时需要打发,还不如抓紧时间见一见龚一飞,听一听他的意见。再说了,有几个月没有上他家里看望了,也该去一趟了。
于是他就打了龚一飞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龚一飞的老婆黎曼。
龚一飞比陈家豪大十几岁,当年他在江城钢铁厂当技术员的时候,经常去陈家豪家串门。陈家豪的父亲陈望道对龚一飞很客气,都是以兄弟相称。陈家豪那个时候十几岁,见了龚一飞都是喊叔叔。
陈家豪打通电话,听出是黎阿姨的声音,连忙客气地说:“阿姨好,我是家豪,龚叔叔在家吗?”
黎曼一听是陈家豪的声音,自然是非常热情。陈家豪是龚一飞家里的常客,原来龚一飞做江城市委书记的时候,那个时候陈家豪做江城市的副市长,每个星期他都会到龚一飞家里去一趟甚至几趟。这些年,双方才来往得少了点,一来不方便,不在一个城市里住。二来呢,陈家豪自从当了江城钢铁集团的董事长,到省城开会的时候虽然不少,但实在是太忙了,就顾不得每次都到家里去。电话倒是经常联系着呢,双方的感情基础还在。
黎曼说:“在,在,你等着,我让他接电话。”说着把电话递给了龚一飞。
龚一飞现在虽然担任着省人大的副主任,但他这个官基本上属于半退休状态,平时也就是开开会,参加一些剪彩活动,大部分时间都可以自己支配了,不用坐班的。有事情了秘书通知,还有专门的司机,所以现在他的生活很是潇洒,上午打打高尔夫球,下午在家里看看报,听听京剧,在院子里散散步,晚上看看新闻,一天就算是过去了。
现在像他这样的老干部,在省里过得是最惬意的了。不用担什么责任了,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待遇优厚得很,看病实报实销,有最高级的高干病房,就那省委领导还隔三差五要来家里看望,逢年过节,礼品照样吃不完,用不完。自己的部下、亲朋故交总有几个掌握实权的,想办什么事情了,照样说话有人听,真是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潇洒得很。不高兴了就随便骂娘,一骂娘,谁都不能小觑,不该解决的问题也能解决了,要不然现在谁都不敢得罪老干部呢!
龚一飞拿起电话喂了一声,说:“是家豪啊,我听说你小子要当江城市长了?”
陈家豪说:“龚叔,是啊,上午马书记刚和我谈了话,明天上午严部长要亲自送我上任,我就想啊现在到家里看看,想听听您老的意见。”
龚一飞说:“好吧,我在家里等你。”
放下电话,陈家豪连忙电话通知自己的司机准备些礼品到龚一飞家里看看。
司机覃建知道陈家豪和龚一飞的关系,自然礼品都是非常上档次的,什么好烟好酒好茶之类的东西,反正他的车上什么时候都有备用的,装了几大箱子。在企业里当董事长就是有这个好处,用钱方便。现在每一年用来打点各种关系所购买的礼品就需要上百万。除非在企业,换了别的地方真是不好处理。
车子到龚一飞家里的别墅时已经三点半了。龚一飞的住处是省级干部的一个别墅区,坐落在江州市最大的森林公园旁,依山傍水,建了几十栋别墅,都是白色的墙壁红色的琉璃瓦,掩映在葱绿的树木中,高低错落,建在一个丘陵上,很是惹眼。
这里有最好的位置、最好的空气,视线开阔,离城区不远也不近,是绝对的风水宝地。在职的省级干部当时每人都分得一套,每套都是三层的小洋楼,四百多个平方米,设计、施工、装修质量都是绝对一流的。比着那些私人开发的上千万一栋的别墅,诸多方面更胜一筹。尤其是保安设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由荷枪实弹的武警把守,院墙高大,上面围着铁丝网,安全极了。
有的老百姓知道了这个别墅区的特殊身份后都有些愤愤不平,认为省级干部们不应该这样带头腐败,不是说党的干部要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吗!怎么说一套做一套啊!老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你们倒好,却抢先一步达到共同富裕了。住着豪华别墅,坐着高级轿车,吃着豪华宴席,穿着一套上万块钱的西服,玩着二奶、三奶、四奶,你说你们怎么对得起那些为了建设新中国死去的千千万万的革命先烈吧!这不是腐化变质是什么啊!党最大的危险就是脱离人民群众,你们这样做不是明目张胆地脱离人民群众吗!
但老百姓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什么用也没有的。
车子停稳陈家豪下来,司机覃建忙着从后备箱里往下面搬东西,什么茅台酒、中华烟之类的东西是必不可少的。
听见汽车响,龚一飞两口子已经从屋子里走出来了,面带着微笑迎接陈家豪。
保姆把大门打开,慌忙帮助覃建往家里搬东西。
陈家豪走上前去,伸出双手和龚一飞握了握,大家就一起往客厅里走。廊柱上拴了一条高大的黑色狼狗,一看就是很好的品种,眼睛警惕地观察着陈家豪,两个耳朵向上直直地竖着,看起来现在大家都没有安全感了,在铁丝网和武警战士的保卫下,有的领导干部还嫌不安全,非要自己养了条大狼狗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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