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一族世代忠良,便算皇后有所谋算,但楚家人的品性,老夫信得过。”
顾陵越慢慢转弄指间白瓷盏,盏中的雀舌茶随之一沉一浮。
齐先生把方子折入纸封内,递放至太子手边。
“楚凝打小便聪敏得紧,善恶她自会分明。”
是么,父皇钦定的六王妃,他的准弟妹。
顾陵越未作言语,只薄唇略微上勾。
这刚及笄的小姑娘可是一开口就咒他短命呢,提防都不会,怕是给颗糖都能忽悠走,懂什么善恶是非。
不过……还能想着改嫁东宫给他守活寡,后半生安身立命,倒也算有点儿机灵。
顾陵越仰头,饮尽盏中茶,微抬的下颔线条利落紧致,衬着轮廓完美的侧颜。
“但愿如先生所言。”瓷盏缓缓落回案面,极轻一声嗒响。
他也没那耐心跟个小女娃周旋。
麻烦。
齐先生没避讳着顾陵越,走出屏风,令候在门口的门徒将楚凝请进了竹屋。
屋内用三扇雕松玉屏隔出两间。
楚凝进到外间时,便见齐先生站在书格前,从他视野上方那层取下一本略厚的书册。
“先生。”楚凝顿足在几步开外。
齐先生握着书回身,迈出两步:“前日方予你的《素问》,这就读完了?”
她每回上故安舍,无不是来讨医书看的。
楚凝弯起杏眸,声调带出似真似假的娇怨:“哪有那样快,我已是日日看,夜夜看了,可还有好些不能懂呢。”
齐先生朗声笑了一笑。
“短短时日就妄想参透传世医经,”他抬起一指,隔空朝她点了点:“野心不小。”
楚凝樱唇浅笑,露出白整的贝齿,未置可否。
她虽为女子不便拜入故安舍师门,却也因祖父之故,随齐先生习得许多。但齐先生颇为神秘,他与楚凝父亲一般年纪,自她降生起他便在此处了,可多年过去,楚凝却是连他的名都不得而知。
只知他师出自己祖父,旁人皆称他齐先生。
“楚凝今日过来,是想请先生再给父亲开几副药,也是要与先生辞行的。”她温言轻语出一句。
齐先生微微顿住,有顷刻恍然。
楚凝美目剔透,不起一丝波澜:“司礼监奉命到了家中,明日楚凝便要离去京都,日后再想请先生指点一二,怕是不能了。”
她说得那样轻松,仿佛只是出到锦官城外而已,不是要嫁得相隔无数座城池那么远。
可她明明从未离过家。
齐先生一听便明白了,沉默了会儿,他似有若无轻叹:“三冬寒凛难熬,今年去得竟是这般快。”
从赐婚诏书突落楚家,眨眼之间,冬去春来,他看着长大的小女孩这就要嫁了。
楚凝心中也有万千感慨,但她不想表露。
至少在坐上婚舆前,不能。
忽而,玉屏后响起轻微一声动静。
楚凝愣了下,随即便听得一道细流入盏的脆音,滴滴嗒嗒,涓涓如注。
惊讶瞬息,她方回神——
那位贵人并未离开,还在屏风后。
那人沏茶的声响听来甚是气定神闲,显然没想着回避她,是在提醒她碍事了吗?
楚凝收拢思绪,忙道:“只顾着闲说,才想起先生有贵客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