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徵和程澈在火车站买了票,赶了最晚的一班火车回到了家。程澈拉着行李箱走到曾经的家,没有用钥匙,而是敲了敲门。
“你回来啦,快进来。”妈妈打开门有些拘谨地帮程澈拿拖鞋,像是迎接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程澈环顾这个离开两年的家,陈设摆件基本没有什么变化,程澈只是觉得很静,这个家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静得能听到阳台外面的蛐蛐叫。“饭已经好了,饿了吧,快洗洗手过来吃饭吧。”妈妈招呼程澈。
程澈走进卫生间,毛巾只有一条,牙刷牙杯也只有一个,洗手池上只有妈妈的洗面奶,爸爸真的已经彻底从妈妈生活里消失了。
餐桌旁就座,妈妈有些抱歉地说:“我今天想给你做顿饭,却发现我竟然连你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程澈说:“没关系的,我正好没有特别爱吃的。这些就很好。”
程澈说的是实话,在她的记忆里,饭桌上爸妈吵架次数最多,瓷的碗钢的盆在她看来都是能发出刺耳声音的东西,她每次都心惊胆战,根本无心去体会食物的味道。程澈和妈妈都低头默默吃饭,她们不知道该跟对方说些什么,问些什么。沉默着吃完了饭,程澈站起来收拾,妈妈拦着她,“你去房间吧,以前都是你洗,这次我来洗。”程澈把行李箱拖进卧室,自己的卧室没有变化,而且没有一点灰尘,看来是妈妈打扫过了。
“我能进来吗?”“哦,妈你进来吧。”妈妈端着一盘水果走进程澈的卧室,然后在程澈床边坐了下来。“你两年没有回家,一定是很讨厌这个地方了,也不怪你,是我们亏欠你太多了。两年前你让我和你爸爸离婚,你是对的。这二十年来,我每天都把自己投入和你爸爸的战争,竟然忽略了一个做母亲的基本责任。我刚和你爸爸离婚的那几个月,我依然觉得自己不幸,老天不公,虽然离婚了,但还是活在那种自我折磨中。后来我终于精疲力尽,我真正安静下来,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开始无休止地回忆没有结婚前的自己。那时的我单纯而热情,相信一切美好,是错误的婚姻把我变成了一个可怕的女人,让我在婚姻的围墙里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别人。我和你爸爸被彼此的怨恨蒙蔽了双眼,但最不幸的人,就是你。现在想想,你那时那么小却又那么敏感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小澈,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泪如雨下。程澈看着泣不成声的妈妈说:“妈,不要说对不起,我不怪你,我已经长大,我懂得,错的婚姻就像利刃,你也遍体鳞伤。一个不幸福的母亲,是没有办法把幸福感带给孩子的。不过现在都过去了,妈妈,都过去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有没有想过再找一个人呢?”
妈妈擦擦眼泪,“也有朋友给我介绍,我都拒绝了。我大概就这样单着一直到老了吧。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尝试任何形式的沟通和磨合了。”程澈拉着妈妈的手,已经不再年轻,有了斑点的手,她看着妈妈的眼睛,用坚定的语气说:“妈,你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婚姻有好有坏,很不幸我们遇上了坏的,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它像一所学校,你经历了失望到绝望,经历了委屈到痛苦,经历了等待到煎熬,经历过这么多以后还有什么难关可以难得倒你。现在你找到了你自己,更要有信心有勇气去争取去接受去创造下一份幸福的可能。这一次,你的婚姻可以你自己做主了,妈妈。”程澈用力握握她妈妈的手,“勇敢些,妈妈。”
程澈妈妈在帮程澈掖好被子后,轻轻关上灯退出程澈的卧室。程澈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小时候的自己,被妈妈抱在怀里,妈妈身上有好闻的味道,还有温暖的气息。
程澈在暑假里去看了爸爸,爸爸已经在半年前有了新的家庭。爸爸的妻子是一位安静温柔的女人,看着丈夫的时候眼里满是爱意。她给爸爸和程澈削好水果,还问程澈妈妈最近的情况,程澈看的出来是完全善意地问候。坐了一会儿,程澈起身告辞爸爸送她到楼下,爸爸要塞一个信封给她,她没有接受,说自己有奖学金和打工挣的钱。“你不接受钱,就是不肯原谅爸爸。”爸爸有些老了,沮丧的时候看起来似乎更沮丧。程澈挽着爸爸的胳膊,“爸爸,我真的不需要钱。看的出来,你现在和阿姨很幸福。”“是啊,爸爸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一句话点醒我和你妈妈,我和你妈妈怎么可能获得解脱,有现在的生活。对了,帮我和你妈妈转达一句话,我也希望她找到合适的人,找到幸福。”程澈说:“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