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无端将一瓣碎开的月饼塞进他嘴里,说道:“压压酸气。”
白离却一把揪住他的手腕,故意将他的指尖也含入了口中。他的掌心似有微许汗意,目光盯着施无端的眼睛——那人的眼睛一如多年前那样黑板分明,眉心却因为笑得少皱眉多,而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这使得他清俊的脸上总显得有些愁苦之意。
白离想道,其实这些年,他也从未快乐过。
这时候,已经出去的兰若方才如梦方醒,想起刚刚要告诉施无端的一句话——三爷来了。
然而为时已晚,陆云舟本来就是稍微客气一下,才让她代为通报,根本也不等里面来人来请,便像是进自家门一样地走了进去。
此刻在红巾军看来,战局已经颇为稳定,他此番回到淮州大本营,却是为了他小女儿陆露的婚事,顺便听说施无端已经回来,来瞧瞧他。
谁知一走进院子,便先瞧见了白离。
孟忠勇一时半会想不起白离是谁,陆云舟可看得出。当年因为阴尸火,施无端与白离发生冲突的时候,便是他一剑横过去,打算跟这个忘恩负义的妖魔鬼怪决一死战的。如今陆三哥虽然女儿都已经行了及笄礼,准备嫁人,却仍然不改当年那一言不合拔剑相向的江湖豪侠气概。
他乍一看白离,先是一愣——随即怒发冲冠地一把拔出腰上长剑,怒道:“妖孽,你还敢来淮州!”
施无端的嘴皮子功夫不错,但是鉴于他慢慢腾腾的习性,话总是不如陆云舟的剑快的,还没来得及出声,陆云舟一剑已经递到,白离轻飘飘地从原本坐着的地方飘出来,仿佛不着力似的落在一边。
他却只是躲,并不还手,眼睛望向施无端。
施无端忙道:“三哥!”
陆云舟喝道:“闭嘴!”
施无端简直想对天翻个白眼,感觉此情此境甚为熟悉,那时候听说陆露与顾怀阳手下一名前锋的弟弟两情相悦之时,被她爹撞破,那可怜的少年也是被他未来的岳父提着剑追杀了八条街。
他抬手抓起桌子上的银筷子,架偏了陆云舟的剑尖,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三哥,你先慢动手,听我……”
即使是正常情况下,陆云舟都没耐心听他把话说完,更不用说此刻怒气冲冲了,陆云舟轻叱一声,一个手刀迫得施无端手腕垂下,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看白离的目光极其仇恨,仿佛他是个被坏人诱拐的小姑娘似的。
施无端哭笑不得,白离却没有那样好的脾气,早被这人一下一下地给弄烦了,一甩袖子将陆云舟的剑打偏,冷声道:“你又是什么人,管什么闲事?当年我有错在先,不与你一般见识,你还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么?”
陆云舟一听这话,就好像被火上浇油一般,立刻怒得连他女儿都要不认识了,发狠要将白离穿成糖葫芦,却谁知一道影子突然闪过来,他剑尖竟再难往前送一分——施无端这回用两根筷子夹住了他的剑。
施无端语气颇为无力地说道:“三哥,我又不是小露。”
陆云舟怒极反笑道:“你还不如陆露,起码她知道不和这样的邪魔歪道混在一处。”
白离眯了眯眼,抢道:“我是什么,轮不到你置喙。”
陆云舟道:“我本来便什么也不必说,杀了你便是!”
白离冷笑道:“就凭你?”
陆云舟:“就凭我手中这柄剑!”
白离道:“哈!”
施无端终于忍无可忍,皱眉道:“行了!”
他仿佛毫无知觉似的,直接用手抓过陆云舟的剑,刃将他的手掌割开了一条小口子,好在他没有用力,流血不多。
施无端将剑尖抵在自己身上,说道:“三哥,你若是不忿,往这里捅便是,前事种种内情外情,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其实是我错得多些。”
他身后,白离神色一震,方才种种冷厉竟是一缓。
陆云舟忍无可忍道:“施无端!你……你戏文看多了不成?”
施无端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他这般不严肃,更使气得陆云舟火冒三丈,陆三哥“嘿”了一声,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白离,咬咬牙一把丢下手中剑,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离开——仿佛在看见这对狗男男一眼,便要长针眼似的。
施无端将手上血丝抹去,还不忘在他身后补充道:“三哥不必忧心,小露披上嫁衣时,我这做六叔的,也是要送她一份嫁妆的。”
这话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便觉得这便宜女婿不顺眼的准岳父终于停下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走得更快了,脚下生风似的。
这一年重阳未至,三爷的掌上明珠陆露便披上嫁衣,这三岁时曾经发下宏愿,称长大要嫁给六叔的小姑娘,终于回头是岸地抛弃了她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六叔,嫁作了他人妇。
同年十月,顾怀阳大军继续北上,平阳帝都文武百官惊慌失措,颜甄竟从阿木草原调集来十万妖军,与红巾军对峙与泰安山之阳,战事再一次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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