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为什么?”积压在心中多年的不平和委屈,终是压不住了,赵侯颤着嗓子问出声来,“为什么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是不肯原谅儿子?你明知道只要碧娘去,儿子这脸上就必然无光,当年那桩旧事,就必然要重提,您为何还要这样做?”
见他竟还有脸来质问自己,老太太则笑了,说:“你的这位续弦夫人,昨儿白日时,可是带着人声势浩大的来我这儿质问我的。她是一品军侯的夫人,虽是续弦,但可是圣上御赐的婚事,当年咱们家,也是大操大办明媒正娶迎她进府的。她若想去,我拦得住?我若拒了,她仗着自己得理再理直气壮的大闹一场,给我气出个好歹来如何是好?”
“既是她在理,我也不是那等不明是非的婆婆。她要去,就一起去好了。”
“倒是你,好笑得很。明明是你媳妇先挑起的事端来,你不去指责怒骂她,倒是来我这里指责我了。你说你孝顺,你就是这样孝顺你老母亲的?”
赵侯一时答不上话来,但他自己心里清楚。碧娘不是真想去,她闹这一场,不过就是因为心中憋屈,想耍耍威风罢了。母亲明明知道她的那点心思,却故意将计就计如了她的愿。而事后,母亲明明可以不那么急着送名单进宫的,她却又故意这么急匆匆送了进去。
要说母亲不是故意的,他不信。
赵侯心里凄苦,此刻在母亲跟前,他也早没了身为一府军侯的体面,直接落了泪来。
老太太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大好受。
但她那日听了二郎的话后,心里自己琢磨了下,多少也是有把二郎的话听进去的。二郎说她上了岁数了,不能再动肝火,希望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尽量不往心里走。
她自己一琢磨,觉得也是。倒也不必每回府上闹一场时她都动气,每气一回回来,她都得躺上两三日。别回头她自己本来阳寿未到,却叫这二人给气死了。
那多不值当。
“你也不必在我这里哭,你自己媳妇惹出来的事情,让她自己解决去。”老太太尽量放宽了些,不去多计较这些,也尽量不去动气,只占着自己在理好好说教了一番,“你也别怪我没顾着你的脸面,若为了顾及你的脸面而去对你那媳妇低声下气的,我自己岂不是得怄死?你这么有能耐,你定有法子能力挽狂澜,倒不必在我跟前哭这一场。”
老太太说着,又哼了声:“你若真孝顺,就该直接捆了你那媳妇打一顿,而不是巴巴往我这里跑。你若是假孝顺,也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赵侯更是没想到,自己多年来的孝顺、多年来的对母亲毕恭毕敬,在她老人家那里,竟成了是做戏的假孝顺了。
赵侯一时心也寒了些,只屈膝跪在母亲面前,泪珠滚落下来,他抬脸问母亲:“母亲这以后,当真为了玉娘,要不顾我们母子多年的情分了吗?”
赵老太太则说:“你不是柔弱没有本事的人,虽说不及你父亲当年,但赵家能在你在位时,达到顶峰期,除了有大郎二郎出息的原因外,你这个一品侯爷自然也是功不可没的。当年,就算是你被人害了的,可你但凡有些骨气,你但凡还念着些和玉娘间的夫妻情分,哪怕是圣上赐婚,你也不该答应。”
“你还不承认吗?你心里就是喜欢你的这个继室夫人,你当时在还未与她苟合时,就动了心的。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玉娘为何自裁吗?因为她看透了你的心,因为你背叛了她。”
“你背叛她在先,之后又在她尸骨未寒时续娶她堂妹为妻在后。这些年,你一边说着对不起玉娘,一边却又是如何宠那个碧娘的?又是如何待我二郎的?”
“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谈什么母子情深,也少在我面前拿亲情说事。你但凡有种些,但凡有些骨气在,当初哪怕是你去死,也不该接那个圣旨。”
“好,你既走了你的路,我自也有我的路走。我左右不了你,你也少来干预我。我们母子的情分,早在当年,就已经没了,是被你给作没了的。”
赵侯一时没言语,只是匍匐在母亲脚下默默的哭。自己哭完后,揩干了眼泪,又站了起来。
“天色已晚,孩儿不打搅母亲休息了,孩儿告辞。”赵侯抱手退了下去。
二爷说了让老太太别再动气,可刚刚又动了一回。见侯爷走了,尹嬷嬷走过来说:“您岁数大了,往后别这样了。若是叫二爷知道您又生气了,怕是要说你。”
又说:“您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就行,往回不论侯爷夫人再怎么在你面前哭诉,你只不理他们就是。这些旧事,心里藏着就好,每提一回,您就得伤心一回。如今啊,您膝下可是有重孙女也有重孙子的,您难道不想多活几年,看着一双哥儿姐儿长大成人吗?”
“下回可不该这样了。您再这样,等二爷来,我就去告状。”
老太太笑着说:“这回就不必告诉他了,下回我注意些就是。”
尹嬷嬷笑:“这样才对。您呐,就等着享福吧。二爷自娶了二奶奶后,越来越顾家了,多好的日子啊。”
赵侯不愿妻子随行出游,但好像宫里的皇后并不愿遂他的愿。临出游前,赵侯有算着时间往宫里递了小郑氏抱病不能随行的折子,但却被皇后挡了。皇后不但没有直接准了他的请,反而还关心的说,要派了宫里的太医前去给他夫人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