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地推掉公司的事儿,在家看着孩子,烧也退了,补充点儿维生素,孩子能自愈,就是为了尽量不用药。只晚上我出去这一会儿的功夫,药就又给他喂上了。”她陈述着事实,换了口气,尽力想和缓地说:“你就不能劝着点儿妈,打电话问我一声么?”这话还没说出口,被杨帆打断了,他放下脸来,反问道:“那你晚上干嘛不继续看着呢?”他说完,也马上觉察到什么,闷头往浴室走去,不想再继续话题。周格原地站着没动,隔了两秒,她上前一步,拦在浴室门口,追问他:“你什么意思?”话音里怒火退去,掺着冷静后的峻切,连眼睛里的光都变了。杨帆也知道这最后一句话说得不妥,话赶话,赶出了心里话,恰恰是最不能说出来的话,一说出来,就是战争的导火索,马上改:“给你留了梨汤,去喝一碗吧,大姐说,用冰糖煮的,清热去火。”“清热去火?你觉得谁更需要清热去火?是你还是我?”周格盯着他眼睛问。“我我,是我,我进去冲个凉,清清热再出来,好么?”杨帆点着头,他接着朝房门看,低声下来:“你去喝碗甜汤吧,去吧。”周格垂手站着,浴室的长虹玻璃门上,映出对峙的两条人影。隔了一会儿,她沉默着转身打开了房门,出去了。没有去喝梨汤,她从来不信,这世上有什么汤,能解得了心火!四吃饭第二天一早,周格去看还在睡梦中的木木,额头不烫、脖子里也温度正常。她转身去收拾了家里的药箱,把儿童发烧感冒的常用药都收了起来,想了一想,藏在阳台的工具箱最底层。工作日一向是周格起得早,自己的公司,她从来都第一个到,给别人打工和给自己打工,心气儿完全不一样。杨帆在本地一家市属国企,做信息安全部负责人,他从一毕业就签了这家,一口气干了十几年,当真的干一行爱一行。他们是标准的朝九晚五。他起来洗漱时,听见周格开门去上班的声音。他背身站在镜柜前,盯着自己满嘴的白泡沫,有点后悔昨晚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在洗漱台前洗脸的功夫,又听到一阵开门声,马上抹了一把脸走出来,想着也许是周格忘带了什么,他可以帮她拿。不过不是他老婆,是他母亲吴芳。“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木木还在睡觉呢!”他额上发尖沾着水珠。“不是生病了嘛,让他多睡会儿,我早点儿来,煮个瘦肉粥,等会儿木木起来好喝,晚了来不及。”奶奶吴芳提着塑料袋,菜市场刚买来的瘦肉,迳直往厨房走去,转头又叮嘱:“你小点儿声啊,别把孩子吵醒了。”“哦。”他答应着,走回浴室,转身时不知哪里,有点儿失望。等收拾好,再出来时,他特地拐进厨房,有话要说。“妈,木木感冒不严重,今天就别给他喂药了,给他吃点儿水果吧,我一会儿买他爱吃的送进来,你们弄给他吃。”吴芳低头在案板上忙活儿,没转身,嘟嘟囔囔嘴里说着,“孩子生病不给吃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开着烟机,“嗡嗡”的声响。杨帆没在意,只听到最后几个字,“你快去上班吧,别迟到了。”他妈说。他于是,换了鞋,拿好车钥匙,放心地走了。听到关门声,吴芳马上放下手里的菜刀,在手龙头下洗了洗手,悄悄往木木房间,进去床头柜上看看,摇摇头,低垂着眼角,又往客厅的装药的柜子,拉开仔细检查了一番。没多会儿,她从围裙兜里摸出手机,打给杨帆的爸爸老杨,“哎,你一会儿上门口的大药房去,买盒小柴胡,再把家里那盒叫什么的,全是英文字母的维生素片拿来。嗯,就是过年,惠珍送来说很高级的那盒,我还没拆呢,一起带过来。你别管那么多,都带来就行了。”她交代完,轻手轻脚地走回厨房,关上了厨房的门,门缝里飘出温热的香气。上午的时间段,一晃眼的功夫,十点多钟了。周格在办公室准备一份线上培训课程的课件,她敲着键盘,“辟里啪啦”的声音,忽然心里有点不放心,停了手,微怔了片刻,她打开手机,查看家里客厅的监控,看到爷爷正陪木木画画儿,两人趴在茶几上,这时奶奶端了份水果过来,切好的哈密瓜和水蜜桃,搁在孩子面前:“木木来吃,你爸爸刚买的,吃好了,和爷爷下楼去转一圈,不能老窝在家里,要多运动、注意锻炼。”她听着,又看了一会儿,默默把手机关上了。重新开始敲键盘时,在心里反思,也许是自己想太多,小人之心。婆婆做了一辈子卷烟厂的出纳,也是读书看报的人,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也许杨帆说的没错,“孩子既然托给老爸老妈照看,最起码要信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