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两块倾倒的山石下留出的空隙,大概有半个帐篷大小,隔绝了雨水,露出干燥的地面,还有篝火的燃烧后留下的碳痕。
昆图确定安全后卸下了行囊,让草驼休息,你借着他的手从草驼上跳下来,然后走进了今晚的营地,里面比你想象的干净,地上是一层细密的沙土,空气里没有怪味,四周的石壁干燥,没有雨水侵入的痕迹。
你从行囊里找出睡袋,铺到地上,打开携带的扭灯,莹白的光线照亮了洞穴,昆图栓好草驼后浑身湿漉漉的走进来,他脱下背心拧干水分,然后靠在洞口的岩石上喘气。
你不是第一次见到他半裸的样子,但没有了夜色的遮掩,那些半遮半掩的细节突然大大咧咧在你面前展开。
他的下颚,他的脖颈,他喘息的幅度,雨水像一条条透明的线,从结实隆起的肌肉一直垂落到紧致的腰腹。
你冷冷地看着他,片刻后垂下眼睑,感到些许不适。
“冷?”他举起水囊问你:“要喝吗?”
你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他把水囊丢过来,仍靠在洞口,你从沙地上把水囊捡起来,打开闻了闻,有一股浓郁的酒味,抬起水囊,小心翼翼的灌了一口。
“味道有点怪。”他咂摸着。
你摇了摇酒囊,嗅到一点清淡的药草味,雌虫大多不喜欢素食,草药也一样。
“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保守还是放浪。”
你猛地咳了一声,放下水囊,他抱着手臂看着你,姿态闲散:“你会喝雌虫喝过的东西,接受短暂标记,和我睡一个帐篷,但讨厌我不穿衣服?”
你漠然置之,他勾了勾嘴角:“真不敢相信,你到现在没有歇斯底里过一次。”
他的口吻里有戏谑,或许还很无聊,像一只饱足后逗弄兔子的野兽。
你没必要回答。
草驼慢悠悠的走过来,高大的身躯堵住了洞口,寒风和大雨的声音也被阻隔在外,因此那只雌虫的存在显得尤为强烈,你坐在睡袋上,举起酒囊,一切举止如常,丝毫不为所动。
他挑起眉头,大概觉得你的反应有些无趣,于是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
长夜漫漫,风雨不歇。
你熄灭扭灯,钻进睡袋调整好姿势,却睡不着,闭上眼睛感官更加敏锐,雨声穿过黑夜和石壁,如同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剥去了你的外壳,小心翼翼的拖拽出你深藏的情绪。
你感到疲惫和厌倦。
你的人生并非一番风顺,你没有出生在联盟,也没有家庭,短暂的幼生期都在一颗荒芜的行星上度过,照顾你的父亲让你称呼他为老师,你从孵化起面对的就是漫长的孤独,陪伴你的只有植物和书卷。
父亲关心雌父,而雌父被父亲囚禁在卧室,你很少能够见到他,有限的时间里他会被父亲带出房间,带到阳台,你能从书房的窗户里窥见他的背影,高挑,冷傲,对父亲不屑一顾。
你难以理解这样的感情,也不同情他,父亲也不需要你理解,他教你宽容,善良,坚忍,他告诉你书房以外的很多事,却唯独没有教会你爱。
可能他自己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他总是不停地追逐,明明雌父被他锁到了房间,他的灵魂却离他很远很远,他过于疲惫,消沉,敌人是自己的软肋,而他永远也打不破那堵城墙。
你的性格像他,他为此感到焦躁,他教你读诗歌,他想让你理解爱,却解释得乱七八糟。
你的父亲戴着金丝边的眼镜,坐在阳台,镜片后的眼睛木讷平静,反复的让你背诵爱的含义。
你一一回答,最后他说:“你的一生中总会有一个时刻,会碰到一个难以忘怀的人,他们有些是天上的星和云,有些是荒原上的雨和雪,但星云只能仰望,雨雪不可捉摸,不属于你的,你不能强求。”
他一边说一边停顿,目光久久的落到卧室。
他还是没有教会你,你目睹他的死亡,被一颗子弹穿心而过,你才知道他囚禁的是谁,一个不属于父亲这样资质的雄虫可以拥有的伴侣。
你被接回了联盟,父亲则在你的强烈要求下被安葬在了那颗荒芜星,他并没有给过你很多的感情,但的确把你当成他的孩子,即使他不承认父亲的身份,因为从心底,他也不认可自己的感情是正确的。
你没有再见过雌父,隐约听到过他的消息,他很快结婚了,有了虫蛋,你也不再打探他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