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就在里面。”
瞧这阵仗,又无守卫通禀的,想来沈秾早就猜到她会来此寻他。
晏姝走了进去。
四处悄悄,她环顾一圈,只觉帐内布置精巧,摆件典雅,一看就知不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大帐,想必沈秾从前便住在此,羊毛毡围裹着四面,里面炭火烧得极旺,却不见沈秾的身影,晏姝往里多走了几步,就见角落里搭建的雕花书架旁,立着一道欣长身影。
她微微顿住片刻。
沈秾褪去了战甲,着一身常服,以玉簪束发,墨青色长袍儒雅秀气,与战场厮杀的气氛截然不同,手里捧着一卷书,正低头细细看着。这样的沈秾,全然不似一个领兵作战的将军,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沈秾侧身,狭长的丹凤眼缓缓扫了过来,昏黄的光线下,什么都瞧不太真切,晏姝只觉得他那一双眼清澈黑亮,就像嘉兰关夜里的星星一样,闪烁着光,永远明亮有神。
见是她,沈秾愣神一瞬后,朝她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
晏姝却别过目光,不再看他,心顿时警觉起来,她这副防备的样子落在沈秾眼中,像极了狩猎时遇到过的一只野兔,看似柔弱可欺,实则一时不防便会张口咬人。
沈秾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书卷朝她走来,“殿下的伤可有大碍?”
晏姝:“只是小伤罢了。”
“殿下无碍便好,过来坐。”
沈秾引晏姝坐下,火炉里的水烧得滚烫,他亲自动手,为晏姝沏出一杯热茶,说道:“殿下尝尝我们西昌独有的姜丝茶,这茶掺了老姜,一杯下去可御寒暖身,温肺止咳。”
“侯爷客气了。”晏姝到底没拂他的好意,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虽好,她却没心思品,深夜前来找沈秾,可不是为了这一口茶的。晏姝深知,想要平平安安回到帝京,此刻还需倚仗这位沈侯爷呢。
更何况,如今这处境立场,明显是她更被动。
“深夜来此,叨扰侯爷,是有一件事想让侯爷帮忙。”晏姝放下茶杯。
闻言,沈秾却像是在意料之中,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十分温和:“若殿下想让我帮的忙,是和嘉兰关有关,那殿下就无需开口了。”
他慢悠悠拨动着茶盏,“待突厥人退出嘉兰关,西昌大营会立即拨兵驻守嘉兰关,决不会再出现这种状况。而嘉兰关里那些死去的士卒将领们,他们的尸体,我们也会妥善处理,以及殿下救回的那些孩子们,我们西昌都会一一安置好,不让殿下有后顾之忧。”
顿了顿,沈秾接着道:“我还知嘉兰关里有一位姓许的老将领,这些年来他对殿下多有照拂,于殿下有救命养育之恩,殿下亦视他为亲人,回营途中沈某就派亲属,前去厚葬于他。”
听到这,晏姝只觉眼眶一紧。
沈秾轻轻一叹:“若将来殿下还有重回嘉兰关之日,墓前祭拜,亦可宽慰一二。”
“如此,想必殿下再无牵挂,可安心和我回京了。”
烛光跳跃,茶香四溢。
晏姝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了沈秾一眼,半响才道一句:“多谢。”
沈秾:“这也是我应该做的。”
这些事在他见到晏姝后,便着人去做了,怕知人不清他还特意叮嘱底下人带了一个嘉兰关的孩子回去,为的就是让晏姝安心。
只是他不知,这短短的几句话,直到很远很远的将来,都足以令晏姝铭记终生。
她起身,双手立于身前,对着沈秾微微一礼:“救命之恩,相助之情,晏姝铭记在心,待日后回到帝京,定当回抱侯爷。”
沈秾看着眼前弯腰行礼的姑娘,轻轻一叹,他抬起晏姝的胳膊,“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没再称她为殿下,一下子,两人之间的距离悄无声息拉近几分。
晏姝跟着沈秾走出了大帐,黑夜里的雪,落下时没有一点动静,像风一样寂静无声,又无处不在。
没走多久,两人便来到了营地外的空地。晏姝走着,忽然听到一连串的笑声,在漆黑浓重的夜散开,欢快地回荡在空中,满是活跃畅快。
晏姝顿住,这一道道笑声令她十分熟悉。从前在嘉兰关时,无论何处都常能听到。雪飘飘下着,远处的空地上燃着一个巨大的篝火,火光跳跃,好似要将天照亮了,赵长空他们一群人手拉手围着篝火跳舞,其中还有不少西昌大营的老兵,有人在吹芦笙,有人和着曲调高歌,还有人迎着风雪喝酒吃肉,场面热闹到极致……在这种氛围中,一切的苦难都将不复存在,仿佛黄粱一梦,和曾经一模一样。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了许老头,许老头像往常一样坐在篝火边,醉意蒙蒙地朝她招手,哼着江南的小曲,唤她过来喝酒,他手里拿着的,还是那只又破又旧的酒葫芦。
火光璀璨,一时迷了眼睛。
她忽道:“有酒吗?”
沈秾看她一眼,取下腰间酒囊递了过去,晏姝接过先大灌了一口,再抬眼时,许老头已不复存在,她笑了笑,透着几分苦涩,眼底掠过几分模糊不清的释然,叫沈秾有些看不明白。
晏姝挥手,声音微扬:“酒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