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柚(五)
中午需得去和慕瑶吃午饭,妙妙要将沾了墨汁的衣裙换下来,她解衣带之前,骤然抬眼瞪着他:「你回避。」
慕声似乎有些意外:「昨天你也没有让我回避……」
她慢吞吞解着衣带,满脸不高兴:「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他顿了顿,依言背过身去。
凌妙妙将裙子脱下来,换一件齐胸襦裙,系带绕到背后交叉打结,裙头没压住,从背后径自掉下来。
背上骤然一凉,随即有手指擦过她的背,飞快地拎着她的裙头向上,压在了背上。
她骤然僵住,背对着他,脸红到耳朵根:「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回避吗?」
「我回避了。」少年三根手指摁着她的裙头,抵在她雪白的脊背上,语气听起来很无辜,「裙子掉了,我帮你接住。」
她急忙将手伸到背后,从他手中接过裙头,飞快地那系带缠了两圈,睫毛颤得飞快,「你不回头,怎么看得到我裙子掉了?」
「……」
腰骤然被他揽住,整个人再度被他圈在怀中,他的吻难以克制地落在她颈侧,似乎连掩饰都懒怠掩饰了,「嗯,我错了。」
「你……」她梗了一下,气急败坏地往出钻,「你鬆开,我结还没系好……」
他一手搂紧她,另一手从床上捡起长长的半截系带:「我帮你系。」
这几日抽魂夺魄,辫子会扎歪,纽扣会错位,系带打成死结,都是常有的事,他不觉得奇怪。
她有些语无伦次了,连呼吸都是错乱的:「……系在前面的!」
「知道。」他不以为意,双手环过她的腰,拉起了系带,下巴抵在她肩上看着,在她胸前打了个结,蝴蝶结抽紧的瞬间,他感到怀里的人重重抖了一下。
「怎么了……」他低眸看她,骤然发现她整张脸都红扑扑的,眼神一时有些迷茫,抚了抚她滚烫的耳尖,「你竟会害羞?」
被情蛊控制的人,像是三魂七魄不全的痴儿,对外界的感知都是迟钝的,竟然也会脸红。
她被摸了耳尖,瞬间像被烫到似的偏过头去,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出爬,像刚刚掉进陷阱的小动物一般奋力挣扎:「放开……」
他手一鬆,她便骤然向前扑倒在床上,在衣服堆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旋即恼羞成怒,脆生生道:「你从我的床上下去!」
「……」他俯身一捞,又将她拖回来,「妙妙……」
昨天,也不曾有这么大的脾气……
慌乱中,凌妙妙低头啊呜一口咬在他虎口上,少年猝不及防地骤然撒了手,妙妙抱膝缩成一团,秋水般的双眸气急败坏地瞪着他:「换你自己的衣服去!」
「……」他不敢再逼了,怀着满心疑虑,默然折到隔壁。
这一折腾,午饭整整迟了两刻钟,慕瑶一个人坐在一桌冷饭前等,险些坐成一座塑像。
她沉默地抬起头,凌妙妙是被慕声牵着来的,步伐还有些踉踉跄跄。慕声拉开椅子,将她安顿下来,几乎将一切能代劳的事情全部代劳。
慕瑶顿了顿,唤道:「妙妙?」
乖巧坐着的凌妙妙扭头衝她笑:「慕姐姐。」
这一笑,令她放下大半的心,神色复杂地看了慕声一眼:「先吃饭吧。」
那天晚上,她几乎彻夜不眠,脑海里反反復复地回想这些年来与慕声相处的场景,才发觉自己有多少忽略之处——他在她面前,一直都太乖了,说一不二,言听计从,以至于让她忽略了他本来的个性,习惯性地教育他、约束他,乃至逼迫他……
他骤然掀开假面,她难以接受的同时,还有一丝酸楚的荒诞感。
天壤之差,血海深仇,以她的为人,必与邪门歪道势不两立,巴不得除之后快,可是当他转身走出房间的刹那,她竟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心痛:多少年相依为命的姐弟,哪怕他多有伪装,那些年的情分,难道也如水东流?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众叛亲离,她又何尝不是。
她没法再当他是至亲,但也不忍心当他是仇人。
他们默契地保持着这样微妙的平衡,绝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相安无事地相处,但她知道,一切都变了。
而慕声变成今天这样,其中有她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