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生把烟捻进脚边的泥地里,斯江这才注意到这一片泥地里密密麻麻有不少烟头。
“你?你们都抽烟的吗?”
“抽着玩。无聊。”
景生抓起一把脚边箩筐里的大青菜,放进河里,用力甩掉根部的泥块,丢进红色塑料盆里,头也不抬地说“河水只要还是活水,再脏也脏不到哪里去。要是直接在水龙头那边洗,泥太多,下水会堵死。”他们刚来的时候不懂,光清理洗菜池的下水就忙活了大半天。
“哦。”斯江偷眼觑他,没看出景生有生气的模样,胆子壮了点,把自己的裤脚管卷了两道边后,挪了挪,离他又近了点,讨好地伸出手“阿哥,你袖管掉下来了,我帮你卷上去。”
景生一让,没让开,手臂僵在半空中,斜眼看着小姑娘认认真真地把袖管舒展开,再一道道卷上去,卷好了还拍了拍表示满意。
斯江佯装无意地说“对了,你是不是听到我跟王璐说你的坏话了?阿哥,你生我气了伐?”
“呵。”景生嘴角扯了扯“有什么好气的,你说的不都是实话心里话嘛。”
“不不不。”斯江赶紧声明“我就是看她老塞古(很可怜)的,想让不要再喜欢你了,起码少喜欢你一点,就不会那么难过。没想到她好像更喜欢你了,不过阿哥,王璐真的蛮好的。我以前对她有偏见不大好,现在我说了你这么坏话,她还说比以前更喜欢你了,我都被她感动的。你——”
斯江不敢说自己已经知道他有喜欢的女生的事,迂回了一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她?”
七八棵大青菜咣啷砸进盆里,塑料盆在水里摇摇晃晃,斯江探身去扶,没想到塑料盆还挺沉,她往前一个趔趄,幸好景生及时一伸手,直接扑在了景生的手臂上,两只手按在了泥里。
刚才卷袖子的时候,斯江就奇怪男生的手臂怎么死硬死硬的,现在体会到鸡蛋撞在石头上是什么感觉了,疼得龇牙咧嘴,眼泪水差点落下来,还不好意思揉。
“盆!盆!”
景生把她扶稳了,拿起旁边的长耙子,把塑料盆轻松勾了回来。
“多事。”
斯江不知道他说的只是扶盆呢,还是也包括了王璐的事。
“对不起,我不该多事的。”她的确多事了,还搞砸了。
她这么爽快地认错,景生说不出是什么感受,生气吗?其实也没有,她说得绘声绘色声情并茂,他明白她的意思,听到的时候甚至有一点点窃喜,平时她那些小表情似乎都有了生动的注脚,而且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但这种窃喜只是他一个人的,就有点悲凉。她希望别人不要喜欢他,和她喜欢唐泽年,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件事。
景生想到唐泽年微微笑的神情和闪闪发光的眼睛,就觉得很烦躁。
“我帮你洗。”斯江拎起一把青菜,学着景生浸入河里用力甩来甩去。
景生冷眼看了看,确认这次她不会再栽进河里,自顾自地继续干活。
“阿哥,我给你带了一块栗子蛋糕。”斯江笑眯眯地说“凯司令的,你礼拜四生日,你同学有没有帮你过生日?”
“嗯。”
有王璐在,不会漏掉班上任何一个同学的生日。那天男女生宿舍联谊了,没有蛋糕,炊事班的人请大师傅下了一碗长寿面,卧了两只荷包蛋。老张弹吉他,老李吹口琴,女生们点着蜡烛,男生们举着打火机,唱生日快乐歌。每个人都很投入,除了他。他总走神,总想起住院的那年,斯江那盒子“生日愿望”,一件件要为他做的事。她还真的都做到了。
联谊到后来,等老师们走了,男生们从床底下摸出香烟和白酒啤酒来,村里小卖部买的,不是什么好牌子,立刻引起了轰动,不少女生也喝了几杯。对酒当歌,一首首歌唱过去,最后玩转酒瓶,转到谁谁得回答一个问题,说假话的人会一辈子喝没有肉丝也没有蛋花的榨菜肉丝蛋花汤。
“顾景生,你喜欢哪个女生?”
景生没想到除了王璐,还有女生执着于这个问题。大家纷纷起哄,猜他怎么打擦边球。
那夜他已经喝了半瓶二锅头两瓶啤酒,心和脑子一样烧得滚烫,这句问话像一勺沸油浇了上去,突然他就什么也不管地回答
“陈斯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