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今年五月很热,一记头就上了25度。
亭子间里的货清空了,腾出来的地方摆了两个文件柜。顾东文的那张单人床还在原地,每个礼拜顾阿婆照旧还会替他更换被单枕套枕巾,这个礼拜刚换上了草席,用开水烫过的旧毛巾揩得清清爽爽,一点毛刺都没。
两张单人床之间放了张公司淘汰下来的长条旧餐桌,斯江翻出一块旧了的红白格子布铺上,景生从康定路划了一块玻璃回来压上,还挺正气的。斯南一看哈哈笑,说像红房子蛋糕房。陈斯好洗干净自己喝完的可乐玻璃瓶,在隔壁老吴伯伯家门口偷了一枝栀子花插上。夜里景生和斯江回家一看,嗐,像真的一样,腔调老浓了。
楼上客堂间的大挂钟敲响了十二点的第一响。老吴伯伯收录机里的邓丽君终于唱歇了“我寂寞”。
斯江打了个哈欠,一抬头愣了半秒才想起来是在亭子间里呢,她看向手边可乐瓶里的栀子花,雪白的花瓣边缘已经微微焦黄,花心周围有两只小虫爬来爬去。
她伸出手指去捻小虫,笑着同景生说“看不出斯好还蛮浪漫的呢。”
“侬闻一闻,哈香,香色宁了。看呀,有两只眯眯小额虫。”
“我上次送花给你,还是在希尔顿——”景生抬起眼,凑近闻了一闻,捻起另一只小虫。
两个人的手指在花瓣上相接,栀子花微微下沉,不胜重负地飘落了两片花瓣。
两张面孔隔了一枝花静静相对而笑,花到底香不香他们一时忘记留意了。积蓄了一整个春天的热情和想念不需要火花就自燃了起来。
斯江出了一身汗,她仰起脸竭力吸进一点新鲜空气,眼前的栀子花一直在颤动,可乐瓶的瓶底和玻璃台面急促地撞击着,像在跳快步舞似地不停跳动,和她的节奏同步,只是越来越临近桌沿。桌子一下下往前移,最终顶在了空的单人床边上,急速地摇晃着。斯江伸出手,握住了瓶身,瓶子是冷的,叶子的边缘刮在她虎口上,轻微的痒。她闻到空气是甜的,是栀子花的香味,哈香,香色宁了。
她闭上眼,手里的可乐瓶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让她不至于觉得只有自己一叶扁舟在汪洋中浮沉。玻璃台面上积了一层汗水,凉丝丝地打滑,那是唯一能让她觉得凉快的地方。一只手隔开了她和桌子边,她撞在他掌心里,化成了那只手的一部分。
景生身上的汗滚烫,落在她背上,一烫一个洞。她觉得自己像个无底洞,有风呼啸着盘旋而过,发出无声的嚣叫。她回过头,还没有表达出任何渴望和急切,景生仿佛已经完全明白,咬住了她的唇辗转吮吸。她手里的可乐瓶被粗暴地挪到了一旁,栀子花瓣扑簌扑簌地落下来,有两片落在交叉紧握的十指间,又粘在了被汗水濡湿的玻璃台面上。
景生在淋浴间里冲了两分钟冷水澡,倒了一盆温水上楼。
斯江已经累得睡了过去。她身下草席被汗水浸出了不规则的暗色,在昏黄的台灯下格外暧昧。她肢体舒展,像春末夏初深夜里怒放的栀子花,娇柔又恣意,缱绻又缠绵。
景生绞干毛巾,轻轻替她擦拭。温热的毛巾让她的眼睫颤了颤,斯江竭力张了张眼,嗯了一声,笑了笑,又闭上了眼,伸手在他胳膊上搂了搂。
“覅走呀——”她呢喃着,像是在说梦话。
“勿走。”景生弯腰轻轻啄了啄她的唇,任由她搂着自己的左手不放。
毛巾坠入脸盆里,慢慢沉了下去。
景生侧身躺在床沿的一小块空处,毫无睡意。亭子间里的燥热慢慢平静下来,他扯过毛巾被,搭在两个人身上。斯江紧了紧他的手臂,唇边的笑意还在。
这一切有点不像真的。景生突然害怕起来,他把斯江紧紧拥入怀里。
斯江醒了。
“啊——吾睏着了?”
“嗯,”景生亲了亲她的额头,“对勿起,吾弄醒侬了。”
“几点钟啦?”
“两点三刻。”
斯江抬起头,咬了咬他的下巴“我四点钟再上去。”
“还要伐?”
“要撒?”斯江一怔,随即咬着唇笑了起来,弯起膝盖顶了他一记。
景生笑着雪雪喊疼。
“侬勿吃力啊?”
“越做精神越好,太久不运动了。运动就是最好的休息,晓得伐?”
斯江笑得满脸绯红“那你们运动员们到底是一直在运动还是一直休息?搞勿好了哦。”
和斯江扯了这么几句有的没的,景生心里才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