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良道:“只怕脸上的胡子和膏药刀疤都不是真的。”
童不野愤然跌足:“只快了一步!他们怎么知道的!”
事既至此,他二人也不在清月庵盘桓,转身便去了先教坊司。此处还存着蜀国立国以来的教坊司来人卷宗。找到齐窈娘那册翻看,原来她乃是一位将军的侄女,伯父贪墨兵饷获罪牵连全家。驻兵之处正是李县令为官所在,时间在七年前。
童不野盯了册上文字半日,道:“大人,齐将军会不会是冤枉的。”
“嗯?”裘良道,“何以见得。”
童不野道:“不曾有人来找过我。我祖父不冤枉。”她苦笑了下,“我觉得他冤枉。但从律法上他不冤。”
裘良思忖着点头:“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从今年这五桩案子来看,死者皆曾有意伤人致死。”
遂重新查六年前齐将军贪墨案。寻到李县令的心腹师爷一审,齐将军竟是全然蒙在鼓里的,贪墨之事乃李县令与齐将军下头一个文吏联手欺哄于他、事后又推他出去顶罪。再找那个文吏,却是七年前便没了——中毒而死。除了侄女齐窈娘,齐将军还有个被罚做苦役的侄子,到劳役处不久便逃跑了。然办案的官员并无过错,各色证据皆是齐将军自己所做。
世子请了裘良与手下人一同商议分析这几桩案子。童不野先道:“这些都是有冤无处诉、律法所不及的亲友复仇,最慢不超过一年。且显见有人相助。比如那寡妇的儿子,原本是个粗手笨脚的愣小子,搬家三个月之后才去花楼当的小工。花楼的老鸨子还记得他,说他做事极伶俐,嘴巴甜得跟涂了蜜似的。这三个月间必有人教导他如何说话、如何做事。商铺里的杂工也已有乞丐认出,曾是个乞丐。然他去商铺求工时衣裳虽旧却十分干净。”她迟疑片刻道,“虽不知道背后之人是不是游击队,寻常百姓必喜欢他们。因为这些公道官府给不了。”
世子思忖道:“没有什么公道是官府给不了的。”
童不野耸肩:“比如,那个小相公。”
世子看了眼裘良。裘良摇头:“无奈。除非依着联邦那般修改律法,取消贱籍。”
世子愁眉道:“废奴这么难,取消贱籍也不容易。”
童不野道:“要不然,把这些事都登上报纸,让举国皆知有人会暗中帮着娼妓乞丐寡妇等复仇?”
世子与裘良齐声道:“不可。”裘良道:“那还了得?”
童不野不解道:“这样大伙儿不就会有所顾忌么?”
明端咳嗽两声:“那百姓遇事是找官府还是游击队?还是自己设法报仇?”
童不野道:“可官府没法子啊,连世子都改不动律法。如此还能警惕些众人,免得又有如阮三姑娘一般的无知幼女丢了性命。还有那个公子,他哪里知道玩死了个相公竟然得偿命?若早知道他定然不会下那么狠的手。”
明端道:“你莫再想了,不可能。”
童不野看了在座众人一眼:“朝廷颜面比百姓性命更要紧对吧。”
“对。”明端正色道,“朝廷颜面委实比百姓性命要紧,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故此咱们只能另想别的法子。比如依然在报纸上登出这些案子,只不提亲友复仇,将他们之死推到神佛头上,一般儿能使人忌惮。”
童不野嗤笑道:“蜀国从前有天师道,明大人不怕他们借此名头死灰复燃么?”
“这……”明端不禁语塞。想了半日,摇头道,“微臣暂且想不出法子。”
裘良问道:“童丫头,你与那齐窈娘交情想来不错?”
童不野道:“同生共死的的交情。”裘良点头。
下一期的《成都周报》上登出了一则寻人启事,乃是童不野寻找好友齐窈娘。说是自君离去杳无音讯,一众姐妹婶娘牵挂万分。若窈娘你看到这则启事,求来封信报平安。
启事登出后第二日,清月庵收到齐窈娘书信。信乃她亲笔,说自己一切安好,将与族叔一道离开蜀国去别处谋生。裘良立时道:“她们还在成都!”乃命全城搜查,尤其看守好四个城门。成都府的城门已多年不关,从这日起入夜后便要关上。成都城霎时一片惊乱,没人知道出了何事。
做梦也没想道,蜀国不报之事,别处竟然报了!隔壁的秦国有份《长安天下报》,专门报道别国新闻。新一期便说了蜀国近年来多桩毒杀案。这报纸特特出了个增刊,细述了六十多桩案子,最近一桩便是蜀王后嫡亲的外甥女因打死一个小丫鬟而亡。这报上只字未提下毒的嫌疑人是谁,连小丫鬟之母悬梁自尽也不曾提起。
这报纸在蜀国设有售卖处,眨眼销售一空,震惊朝野。
裘良拿着报纸与卷宗一一核对,没一处不对。乃冷笑道:“必是幕后之人自己说出去的。”
蜀王急召秦国特使询问。特使道:“下官也是昨日在街上买到的报纸。此报非我秦国官报,乃是一民报。下官已派人星夜赶回长安查问此事了。”
世子直上司徒岑府上去了。她把报纸朝司徒岑案头一撂:“三叔,此事归你。”
司徒岑道:“怎么归我?”
“你那哥们心太急手太狠。”世子道,“又暗助游击队,又来这么一手。”她指着报纸道,“这不是逼着我们废除奴隶取消贱籍是什么?六十多桩案子,我不查也不见他们吭声。我去年刚刚回国,怎么也得给几年功夫不是?你二哥我亲爹是个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打心眼里就不愿意废奴。”她哼道,“还推给大臣,说朝议不过。人家秦国废奴根本没有朝议,秦王称病、丞相朱桐下令,直接废了。”
司徒岑眉头紧皱。他知道,若他去问贾琮,那哥们只会撺掇自己与侄女联手架空二哥。可蜀国的兵权都在蜀王一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