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的目光望向被铁链锁在池中的女人,说:“朕已经记不清生母的容颜了,唯独还记得她当年常唱的这首歌,你呢?你可还记得?”
梁太后整个人浸在又冷又脏的水中,铁索拷住她的手腕,将她两只手臂高高吊起。她嘴唇惨白,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那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胸口,并且还在以缓慢的速度持续上涨。
“小畜生……”她咬牙骂道,“有本事……你杀了哀家!”
“哀家?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脸自称是‘哀家’?霍骘死了,朕杀不了你,但,也绝不让你好活。”
萧桓笑了声,起身隔着铁栅栏观望她痛苦的模样,“这水会慢慢上涨,压迫你的胸腔,压迫你的喉咙,使你呼吸困难、说不出话来。等水淹到你的脖子,你会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压碎了,又闷又疼。不过不用担心,在你快要憋死之时,水流又会下降到你的腰部,给你缓冲的时间,再慢慢上涨,如此日复一日,让你时刻在生与死的界限挣扎……你会越来越冷,越来越难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一顿,随即抱臂道:“啊,险些忘了。当年你就是用这座诏狱一个个逼死了父皇身边的重臣,这座水牢的残忍之处,你应是比谁都熟悉吧?”
水流哗哗搅动,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梁太后疯狂挣扎道:“哀家真后悔……当初没有掐死你!你这骗子!”
萧桓哈哈大笑。他的笑是爽朗的,透着少年人的稚气,如同一只破茧而出的、慢慢梳理翅膀的蝶。
“现在说什么后不后悔的,还有意义么?朕曾经那么怕你,每夜从噩梦中惊醒,睁着眼睛一宿不眠,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说错了一个字、做错了一件事,就会像静王兄一般被你处死。可是渐渐的,朕不怕了,朕对你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了复仇的恨意。因为朕知道,只有强者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萧桓审视着他的阶下囚,这个女人曾经给与了他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战栗,如同一片挥之不去的云翳笼罩在他心头,让他无法喘息……而现在,她却只能像一条拔了牙齿的老狗,无力地朝自己狂吠。
“朕,做到了。”
梁太后的身躯因极度的寒冷和愤怒而颤抖,连带着铁索发出哗哗的颤音,回荡在幽冷的水牢中,像是一首凄怆的招魂曲。
“你不得好死……”水池的水已经淹到了梁太后的脖子,她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生生挤出般艰难,恶声诅咒面前的胜利者——这位曾经被她玩弄于股掌的少年帝王。
“萧桓!你和你……爹娘一样……下地狱……不得好死!”
萧桓无动于衷,“放心,即便是下地狱,也是你先朕一步。”说着,他眸子一暗,复杂道:“说起来,朕还是有点佩服你。你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可以毫不迟疑地将自己心爱之人杀死,可……朕做不到。”
“霍、霍骘……”提到霍骘,梁太后脸上的疯狂和憎恨瞬间分崩离析,化作极度的痛苦之色。水没过她的喉咙,使得她不得不拼命仰着脑袋呼吸,双眼因窒息而暴出,充满血丝。
萧桓转身,自嘲般道:“朕做不到你那般绝情。”
水阀在那一刻打开,水位迅速下降,空气涌入肺部,带起一阵刀割般的剧痛,梁太后这才痛苦地呛咳起来。
“你以为……你有了沈玹那条狗……就可以……万事无忧了吗……咳咳!”梁太后嘶哑的嗓音如同恶鬼,断断续续道,“你以为你掌控了一切,事实上……你连那条狗……有没有被阉干净……都不知道,当真是可怜!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因为笑得太猛烈,她弯腰捂着胸口剧烈咳喘,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嗓子眼似的。
水声哗哗,空气中的腐烂味更浓了。
萧桓回过头,眼中的笑意渐渐散去,就这么站在阴暗处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你可知,你那好姐姐为何要死心塌地的赖在东厂?若非另有隐情,难道堂堂长公主,会甘心和一个不会生育的阉人在一起?”
“因为他们相爱。”
“相爱?哈哈,可笑!不妨告诉你吧,夏绿……是哀家埋在萧长宁身边的眼线,她所怀疑的事情,绝非空穴来风。”梁太后喉中发出浑浊的嘶嘶声,缓缓抬眼,一字一句道,“小畜生,你的皇位……怕也坐不安稳了。”
萧桓眼中划过一丝暗色,随即很快恢复正常。他轻轻拍了拍手掌,似笑非笑道:“好一出离间计呀,可惜,朕不会再被你左右。”
说罢,他转身,笑容渐渐淡去,那稚嫩的双肩上挑起的,是一个帝王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