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州家眷散去,行径谢琼琚处往日或怜或无视的目光,十中七八化作了畏惧,剩下两三成多出敬畏。
而殿上,唯余贺兰氏至亲,和谢琼琚一干人等。
中间是辨不出人形的一滩血肉。
谢琼琚支阿梧处,俯下身,摸过孩子面庞,“阿母是有些失望,但是还是盼着你有想通的一日。”
从那摊鲜血里回神的孩子,瑟缩了一下,唇口张合间似是唤了声“阿母”,却又很快闭上了嘴,推开谢琼琚。
“错了就得罚。你若觉得是阿母下的死手,亦无妨。这是你要留在你祖母处的代价,亦是——”谢琼琚望向贺兰敏,“你抢占吾儿的代价!”
乾平二年的除夕夜,谢琼琚用一条人命掀开被她粉饰许久的太平。
哪有不流血。
何处不占血。
她在茫茫大雪里,看自己一双素净的手。
然回想孩子那一声若有若无的“阿母”,谢琼琚觉得,尚且残留着希望。且一步步来,至少清掉了一个处处多话的老妇。
这不是寻常妇人,是贺兰敏相伴四十余年的侍女,堪比她的一条臂膀。
翌日,乾平三年正月初一。
谢琼琚尚在更衣,竹青惊慌失色入殿而来,对着主子附耳巧言。
“贺兰幸死了?”谢琼琚惊愕道,“不治而亡?”
五板子根本伤不了他性命,何况霍律得她意思,乃“用心打”,而非“实心打”。
“姑娘,这根本就是冲你来的。把六公子的死彻底推到你身上,大舅家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走,我们去看看,叫上薛真人!”
然,还未到达陶庆堂,却见北苑已经架起火堆,上头烈火熊熊……
“这事怎么回事?”竹青拉过一个侍女问道。
“老夫人道,六公子尚未及冠,不可入殓发丧,故而焚化将骨灰送回青州。”
谢琼琚抬眼望去,阿梧的眼光投过来,全是敌意。
谢琼琚也没有再上前,数日间亦未曾前往陶庆堂看阿梧。只在自己殿中翻开箱笼,寻来贺兰泽留给她的东西,然后召回霍律密语。
直到正月十五,霍律的人手回来,她方有了些笑意。又二十日,接到贺兰泽书信,遂彻底松下一口气。
于是,将平素不知隐在何处的霍律再次招来,入陶庆堂带走了阿梧。
阿梧百般挣扎,抵死不从。即便是入了主殿,也全然不理会谢琼琚。
竹青看着不免担忧道,“姑娘不是说徐徐图之,怕伤了小郎君心智,又怕毁了您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好印象。”
谢琼琚冷嗤道,“安氏的死让他伤心,但他尚且彷徨,我自然就有所顾忌,想着慢慢弥补。但是贺兰敏杀了贺兰幸,嫁祸给我,欲釜底抽薪让阿梧恨毒我,那我还有好顾忌的!放哪处他都恨我,我还不如接回来的好!”
接回阿梧的当晚,贺兰敏自然赶来了主殿,甚至她还集结了人手在千山小楼外。
谢琼琚将她引入屋内,没有旁人,只此二人。
将同竹青说的话尽数与她说。
贺兰敏笑道,“无需多久,阿梧还会回我处。而你,便是阿郎也保不住你了。你会永远失去他们。”
“阿母何意?”谢琼琚笑了笑,却还是蹙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