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局3
曾韫的手平时就有些凉,昨晚他搂着玉竹过了一夜,这隻手一直露在外面,经了晨雾此时更是冰的刺骨,犹如一把利剑抵在下颚。
玉竹没有推开,长叹了口气,定定地看他,过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了些许嫣然的笑意,「曾公子。」
「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是个聪明谨慎的人——在那山洞里,你度给我的真气隻够让我抑制淫毒,却不肯帮我恢復功力,因为你当时拿不清我的来头;后来和你过招,你出手的时候看似隻攻不防,招招都有破绽,实际上露出的每个破绽都是精心设计的圈套,诱我上钩;你的暗器所淬的毒每日都要更换,可是我们相处这些天以来,你却一次都没有让我看到过你所用的药剂。曾公子啊,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审慎,我夸你一句精明,可是肺腑之言。」说到这儿,她忽然话锋一转,淡淡地讥讽道:「所以我就不明白了,何必放着精明人不做偏要做糊涂蛋,为了一个上过几次床的女人,舍了自己的命?」
曾韫神情冷漠:「你若这么说,看来我应多和你上几次床才能为你舍命了?」
玉竹本想再嘲弄他一番,最好浇灭了这人滚烫的心,但搜肠刮肚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话。还未编排好说辞,她发觉此时的曾韫眼里似有失落一闪而过,虽然转瞬没了踪影,再看那张脸却感受到了一种难掩的疲惫。心中不忍,唇边那些讥讽的话便一句也说不出口了,只好匆匆转开了视线。
山间的清晨,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东边天色从火红变得水蓝,缀着几片云絮。
晨雾渐消,但四周空气却比日升前更冷。
玉竹收回视线,顺着曾韫的手看过去,轻扫过他优雅的颈、唇角和鼻尖,却不敢再往上。
她怕撞上那双眼。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站着。
四周的树木千篇一律,令人乏味,眼前的人她不敢去看,但更不敢闭上眼。
闭上眼,会看到肢体交缠的夜晚。
沉默的时间总是分外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她动了动唇,平静地说了句话:
「阿韫……我……」
我有意中人。
后面那句话声音很轻,以至于似乎来不及传入谁的耳中,便被犀利的山风裹挟着,很快飘往了远方,悄然坠入了某个深不见底的悬崖。
但她知道曾韫听到了。
那隻扣在她下巴的手一滞,无力地垂落了下来。
昨晚他半夜惊醒,忽然发觉玉竹不在,昏昏沉沉地赶马追来,赶上了玉竹和段青山交手。迷药劲头未消,他透支了全部的体力,强撑着身子和段青山过了数招,最后用扇刺中了段青山,但身上也被对方伤了好几处,内伤加外伤,此时已经是伤痕累累,呼吸间胸口都会觉得刺痛,几乎连说话都是勉强。可这所有的伤痛加起来,却都不及这句话让他痛的厉害。
早不该假装什么郎中的。
过了一会儿,曾韫像是没听到那句话,强打起精神,脸上浮现出一抹惨澹的笑意:「不必争执了,我隻把你安全送回去,然后就此别过,王书钧的事我不会再插手,如何?」
玉竹见他执拗,沉默着算是应了。
曾韫又道:「我知道你急于回去,但你我伤势都不轻,现在就算回去恐怕也帮不了忙,我们就近找地方疗伤,隔两日再动身吧。」
玉竹想了想,承认他说的都是实情。他们两个现在都身负重伤,显然抵挡不住王书钧的精悍杀手,好在仇鹤生前在山下布有石阵和机关,儘管对方是「三奇八怪」这样的厉害人物,想必一时也不能找到入口,奈何不得师兄师姐,回去倒也不急这一时,便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