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潜教练全程紧随在我们的身旁,经过一段光怪陆离的水下世界,我们回到岸上,脱去潜水衣,换上自己的衣服,周遭还是皑皑白雪天地,忽而一阵风来,卷起地上的冰雪,雪花飘起,我浑身战栗,林展挪过来,抬起手,用他的胳膊圈住了我。我们就近吃了午餐,暖洋洋的海鲜汤还有烩面,小餐馆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岁模样的男人,蓄着蓬松蜷曲的胡子,一头金灿灿的头发。这家店只有老板一个人,他自己把餐盘端上来,店里也没人,他便在我们身边坐下。林展挽着我的肩膀与那老板聊天,我竖着耳朵听,却又都是听不懂的,便兴致缺缺的低下头,专心喝汤吃烩面。咬着烩面时,林展突然凑过来,在我脸颊上落下一个吻,我侧头看他,他用中文说,这是我爱人。我能够感觉到自己心里勃发的悸动,那几个五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力量实在巨大,我捏着汤勺的手指都在颤抖。偏偏这时,林展攥着我的手腕,把我的戒指亮出来,在我指尖又是轻轻一吻,他说,我爱你。我的嘴唇都在颤抖,舌头抵在下方犬齿上,呆呆钝钝的看着他,林展垂眸打趣着我,蹭过来,在我微张的唇上舔了一下,而后戏谑道,一股海鲜味。我的脸滚烫,近乎惊慌失措,撇开脸,把自己通红的脸埋进汤碗里。耳边响着林展和那店老板的小声,他们继续交谈。从小餐馆出来,我们回到车里,林展开车经过海岸线,他突然抬起手指着车窗一头,你看那边。我随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便见到瀑布在山峰里结成了冰,挂在崎岖的峡谷中,而那冰峰之下,竟然有人在举行婚礼。林展慢慢把车停下,我看着穿着白纱裙似乎要与冰雪融为一体的新娘捧着花束与新郎相拥,即便是离得那么远,即便是坐在车内,耳边都似乎能听到那神圣的婚礼交响曲。林朝对我说,这里是通往地心的路口,陆地在这里结束,海洋从这里开始,在此举办婚礼,一定会是从初始直至永恒。他看着我,漂亮的眼睛里,是如同江海翻滚一般汹涌的感情,落下最后一个字,他又似乎是害羞了,撇过脸,咳嗽一声,我瞧着他泛红的耳尖,听他说,走吧,我们去找极光。远离黄金圈,出现一片白色,那是厚重的积雪,从天开始蔓延,仿佛世界都在白雪之中,车速缓缓放慢,我叮嘱他小心一些,林展眉头微微蹙起。这时,从山谷里吹来的风突然变大,没有任何预兆,狂风袭来,只是顷刻之间,天地变色,雪裹在狂风里朝我们袭来,林展踩下刹车,我们的车陷在了厚厚的积雪里,无法动弹。我们等着风暴散去,过了半小时后,那风雪依旧还在,只是比刚才小了一些,林展尝试着发动车子,但是轮胎现在积雪里,就算引擎声在如何作响,依旧是纹丝不动。林展便让我在驾驶位上驱动车子,而他则绕到车后去推,我们尝试了十几分钟。林展把外套脱了丢在车里,脸被冻得通红,我从后视镜去看他,突然一愣,我从车上跳下来,跑到林展身边,我们共同朝不远处看去。一行车队朝我们驶来,引擎声像是野兽在咆哮,地上的积雪微微震动,我搓着手,站在林展身边,朝那由远及近奔腾的雪雾看去。我惊喜的对林展说,有车队,会有人来帮我们的。林展的脸色却变了,他一把抓紧了我的手腕,我还未反应过来,便在这时,一辆黑色越野从那雾气腾腾中蹿了出来。湿冷的碎雪卷在脸上眼上,根本看不清,我用手捂着口鼻,眯着眼看去。那辆车停在了我们面前,之后几辆车接二连三包围着我们停下,奔腾杂乱的雪花慢慢消散,车身暴露在眼球里,风雪却还未停下,十几辆车的大头灯尽数打开,刺目的灯光袭来。林展紧紧的箍着我的手腕,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我清晰的感觉到他在发抖。我半侧着脸,阖着眼,用手挡住光,我听到皮靴踩碎雪花窸窣的声音,有人在朝我走来,缓缓站定,佛手柑的气味若隐若现。我徒然僵硬,而林展攥着我的手越发用力。眼前的灯光消失了,我眨了眨眼,抬起头,风雪糊在眼皮上,脸上是冻僵了的表情,鼻尖定然是通红,嘴唇也是抿白,我呆呆钝钝的看着眼前的人。林朝堂站在我面前,再大的风雪似乎都破坏不了他的矜贵,他衣衫整齐得体,头发一丝不苟,喷洒的佛手柑味道清冽。他朝前一步,拂开了我脸颊上的碎雪,像是慢动作一般,揽过我的肩膀,我的脸撞进他的臂弯里,手腕却被林展牢牢攥住。林朝堂一言不发,隔了几秒,便听林展怒吼,放开他,把他放开。我的心慌了,挣扎着想要抬起头,林朝堂的手臂却如磐石,我根本无法动弹。林展攥着我的手指,似乎被人一根根掰开分离,他像是被拔掉牙齿的野兽,喊着我的名字,痛苦呜咽呼喊,撕心裂肺。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撕开,我开始挣扎,可下一秒,那声音不见了,随后我的手腕一松,林展施加于我手腕上的力量消失了。林朝堂把我揽入他的怀里,不轻不重摩挲着我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我浑身僵硬,他簇在我耳边,轻叹了一声,而后对我说,立然,极光该是我带你去看的。那是一种心虚的感觉,我明明确确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我背叛了林朝堂,我把他对待我的好,为我付出的感情如同草芥一般踩踏。于是,我默不作声,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去做,我僵硬呆钝,油然而生的木讷与怵。林朝堂说完那句话,牵起我的手,银色的指戒闪着碎光,上面依稀可见歪扭的英文字迹,那是林展自己刻的。林朝堂的手指捏在那戒指外沿,缓缓拨动,我下意识的蜷起手指,他却不容我挣扎,在林展伤心欲绝的怒吼中,把那枚戒指从我中指剥离,银制的戒边划过皮肉,生疼生疼。那枚指戒在空中抛开一个银色弧度,像是流星碎片,被风雪卷过,没入了皑皑白雪之中,再也不可见。我看到林展,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哥,而后呜咽一声,用手抱着头,竟是那般崩溃,他唤着我的名字,说,小然,我们的戒指……他好委屈,那声音,就像是动物幼崽的哀呼嘶叫。他茫然的看着那片白雪,短暂的呆愣,随后便不顾一切扎进了雪雾之中,他跪在地上,用手拨开冰冷彻骨的雪粒,寻找着那枚戒指。雪飘进了眼里,我的眼睛像是刺痛一般,缩回了目光。林朝堂的手覆在我的肩膀上紧了紧,我抬起头,便看到他克制的没有弧度的嘴角,他也在看我,冰雪一般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类似于上位者的审视与打量,温柔被琢磨不透的复杂神情代替。我蓦地一怔,他却撇开眼,推着我的肩膀,往车里走去。我整个人都处在混沌状态,上了车,我看到车窗玻璃外,林展还匍匐在雪地里。林朝堂似乎能看出我的心思,他轻轻敲动玻璃,声音沉沉,他对我说,小展不会有事的。我回头看他,与他四目相对,是我先开口的,我对他说,抱歉。车轮缓缓碾动,林朝堂的后背缓缓靠后,他在那个刹那,似乎变得格外疲惫,我僵坐在旁,而他则闭上了眼,我听到他的声音,他说,我从来没想过,我自己会遇到这种情况。我又向他道歉,我说对不起,他便笑了一声,讽刺的轻笑,我如坐针毡。他对我说,刚才丢的是小展给你的戒指吗?我一震,僵硬答是。他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依旧是闭着眼,流露出平时不曾有过的松弛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