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兜圈子,没有寒暄,知她此行来意,倒上热茶放在她面前,“沉烟,财政部跨国银行案是陈年旧案,案发时宋子浮就职预算司,而预算司从始至终与此案无关。”孟棠穿黑色高领羊绒衫,比日常正装要随意,显得年轻些。身材劲瘦挺拔,肩颈舒展开阔,眉眼疏离,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唇角微微下垂,周身气质儒雅清俊。宋沉烟忽然明白,这种道不明的熟悉之感,来自宋子浮,二人气质确有相似,只是宋子浮多一些阴鸷锋利,孟棠更成熟温和。他来之前已做过相关调查,“宋子浮应无碍,只是例行隔离审查,调查结束后即可返回,至于为何滞留,恐怕背后有人搞鬼。”“他人在哪里?要留到何时?”“这不好说。”孟棠摇头,动筷为她布菜,“你不要过于忧心,我会活动关系。”“孟总,谢谢你。”宋沉烟神色疲惫,“活动关系总有代价,资金也好资源也罢,有任何需要,都由宋氏承担。”求人办事,她不好催促,心中再急也只能耐下性子。孟棠目光明锐,“这样说就见外了,以你我两家的关系,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更何况我与你哥哥早些年也有合作。”宋沉烟心中松弛,转变到脸上就是眼皮沉重,神思倦怠,她抬手支额,点点头,不再说话。孟棠察言观色,体贴入微:“楼上套房已备好,你安心去休息,我明天会带新消息过来。”宋沉烟目光询问。他温和道:“我晚上还要去见几个人,如果顺利,宋子浮很快就会没事。”“我可以同去吗?”“恐怕你不便露面。”宋沉烟难掩失望,微微蹙眉低下头,“可是我坐立难安。”孟棠沉吟,起身为她披上大衣。他很少为谁改变决定,却愿意为她破例,无奈笑道:“那就同去。”宋沉烟不是蛮横无理的人,她虽然随行,但一路并不多话,只与他同坐轿车后排,他去见客时,她在车内等待,不多问不打探,坐姿端正全程安静。直到轿车行驶至深山清幽处,几栋孤楼矗立,灯火通明。孟棠道:“这是盛京国宾馆,专用于接待贵宾,有时也用作特殊调查的场所。宋子浮就在这里,最多三日便可恢复自由。”宋沉烟深呼吸,抬眼看向窗外。山峦黝黑,夜色深沉,四周覆了雪,白茫茫一片。“这下可放心了?他没事。”孟棠声线低沉,莫名让人安心。“孟总,我不知怎么谢你。”深夜麻烦他奔走叨扰,又给别人带去多少麻烦。他越是尽心尽力,她越是受之有愧。“叫我孟棠就好。”两人相差十几岁,直呼其名不礼貌,宋沉烟还在思量。孟棠看出她心中所想,倾身靠近,无意间肩膀与她轻轻碰触,那感觉柔软清甜,他手脚微微酥麻,脉搏加快,心神不宁,“按辈分,你叫我一声……”叔父也是可以的,这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车厢密闭氛围灯光暗暖,隐约有她温柔香气,他像品味空气般深呼吸,凝望她,“做你大哥也是可以的。”她轻笑,靠向椅背闭上眼,睡意铺天盖地而来。连日奔走,内心烦忧,宋沉烟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睡去。再醒来时,轿车停在一处四合院落前,白墙黑瓦翘角飞檐,四周静谧馨香,有雪扑簌落地的声音。“怎么不叫醒我?这是哪儿?”她手刚搭上车门,门就从外打开,司机举着伞站在门边弯腰等待。孟棠从另一侧下车,接过伞向她伸出手,“回盛曼酒店耗时太久,这是我在郊外的私宅。”宋沉烟心里咯噔一下。“我本应尽地主之谊,请你去孟宅做客,但孟家内部纷争已久,大宅人多口杂,怕怠慢了贵客。在这里小住,比酒店更合适。”“这实在是……让你费心。”她心下一缓,这才扶住他胳膊下车。刚站稳,电话进来。已是深夜,严镇三言两语说明事态,宋汝岐跑了,陈含亨也不知所踪。当年宋氏夫妇枪击案,就是宋汝岐通过杜家从境外买凶杀人。她为争宋氏家产,帮杜家灭口,并伪造成自杀假象。宋沉烟脸色煞白,手机跌落在地,双腿绵软往后倒。5岁那年血红的那幕又浮现眼前,她双眼通红失焦,看向天空某一处虚无。孟棠迅速抱住她,结束与严镇的通话。“哥哥,原来他们没有丢下我们,他们不是自杀……”宋沉烟怔怔的,陷在某种虚妄中,清亮湿润的眼睛定在孟棠脸上,迷茫地问:“那我这些年在恨什么?我以为他们狠心抛下我,是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