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晟假笑了一声,“还叫我裴少?a市里,还有哪个不知道我裴晟被赶出家门的事儿吗?”“心里不自在也别随便找人撒气。”挥了挥手,柏烽炀示意小曾能走多快就走多快,“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爷爷什么脾气,你知道的应该比我更清楚。”能让裴晟大为光火的事情,在目前来说只有一件——来自裴家的“封杀令”。“手段真狠,”裴晟看着再次被关上的办公室大门,连连摇头,“别说跟裴氏合作关系不错的企业,就连生意上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的那些公司,只要见了我的面,也必然会说什么‘连裴氏都容不下裴少爷,我这种小公司实在是……烦请您另谋高就吧’……操!我怀疑我就是去建筑工地扛沙袋,都不会有人收的。”“从理论上来讲,这个可能性还是存在的。毕竟在建筑业里,裴氏也有一定的份额。”良好的空气过滤装置很快地驱散了满室的烟味儿,柏烽炀轻咳了一声,“需要我为你转述一下裴董的最新精神吗?”“不用了……”裴晟无力地摆了摆手,“一定是非常地不合我的心意……那帮子人精,平时一个个跟我称兄道弟的,到了真正要他们帮忙的时候就全……”“他们称兄道弟的是裴氏,可不是你裴晟。”柏烽炀的唇角危险地翘了起来,“即便没有你爷爷撂下的狠话,你也不想想有几家企业敢雇用你——半个月内让你搞明白自家公司的底细,然后等你回裴氏了后下狠手诛杀吞并?……来猜猜看,多少人相信你是被真的赶出了家门,有多少人怀疑你和裴董在玩儿苦肉计?”“可是你称兄道弟的那个……总归是我裴晟吧?”裴晟转头真诚地看着柏烽炀,以一种十分甜腻和十分乖巧的口吻,软软地喊了一声“表哥”。“撒娇没用。”柏烽炀的脸上的神色变都没变,“我可不想为了帮你追男人而直面顶撞上你爷爷……多少双眼睛等着看裴氏和柏氏早日起冲突?而且,你现在手里没一点儿实权,收留你有什么好处?……倒是,借给你钱这件事儿,还能商量一下。”“拉倒吧,去你的‘抽二还十二’。”裴晟老实不客气地挥了挥手,“做人别那么‘柏少御’,老是趁人走霉运的时候抽冷子给人下套子。”“我倒是很喜欢少御……”柏烽炀突然送给了裴晟一个微笑,弄得对方狐疑不止地瞪视着自己的时候,才缓缓开口说,“不如这样……我给你7的股份?”“你会有这么好心?”裴晟立刻作如临大敌状,“你要对我做什么?我可是坚忍不拔、誓死不屈的……”“没什么,”柏烽炀把右手边的钢笔拿起来,支在自己的下巴处说,“只是说服你改个姓而已……不如跟着我姓‘柏’怎么样?”裴晟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要的是这个?”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裴氏感兴趣的。”柏烽炀坦诚地点了点头,“你从16岁开始插手家族企业的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当时还在g国……这么多年来,想必……对裴氏最知根知底的人,除了裴董,就是你了吧?如果裴董真的要把你排除在继承人之外,那么,我帮你夺回来裴氏的话,有什么不好?”“还是算了吧……”裴晟整个人都软在了沙发上,明显地对这个提议丝毫不感兴趣,“要是你帮我夺回来了,那肯定也不是白夺……裴氏还真和我一起跟着你姓‘柏’得了,或者干脆摘了‘裴氏’的牌子改成‘柏氏分部’得了。如果我们真这么做了,第一个不愿意的就是你奶奶和我爷爷。”“本来,就是一家人。”柏烽炀不以为然地说,“还有,你刚刚说的那是俩人。”偌大的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了起来,静到连两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别说在你这儿,”裴晟打了个哈欠,打破了这片平静的他看起来很是意兴阑珊,“就是万一我自己要开什么公司……也不会拿裴氏当垫脚石往上爬的。”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你说的没错儿……从16岁到现在,事关裴氏的决策、企划什么的,只要是我参与到的……里面都有。但是,哪儿拿的用在哪儿,这些东西不可能被我拿来对付裴氏。”柏烽炀没有说话,盯住裴晟的一双眼睛冷硬到难以撼动。“没得商量。没得商量,”裴晟懒洋洋地回视着柏烽炀的目光,“如果你不想看着我被老爷子那批赤胆忠心的手下满世界地追杀的话……要知道,我家那老头儿年轻的时候,可是没事儿就拿‘混黑社会’当饭后娱乐的人。”像是被提醒到了什么,柏烽炀的目光猛地一松,随即回复了往日的不带任何情绪。叹了口气,裴晟像是在做保证一样地说,“如果,我爷爷最后决定情愿把裴氏留给你也不留给裴衍,你放心……我绝对,不打它一分主意。”——是留给你,而不是留给柏家……我才不会打它的主意。扫了一眼快把自己滑到沙发底下去的裴晟,柏烽炀突然开口问:“值得吗?为了他扔下整个裴氏都不要。”“值得不值得这个问题,怎么说呢……”裴晟手脚并用地从沙发上爬起来,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好,“要是你家老头儿拿柏氏和柏二那小子让你二选一,你选哪个?”“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逼我做这种选择,”柏烽炀很肯定地说,“在自己没有完全的把握控制住局势的变化之前,我不会那么迅速地把自己想打的牌面露出去给人看……即便是向少御摊牌,也是我在卡死了家族的命脉后,才去做的事情。”裴晟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应柏烽炀的说法,而是另起了话题,“……你有没有过这种感受?除了‘活下去’最重要,就只剩下那个人最重要……”他停了一下,看着没有接口意思的柏烽炀,“你比我cky,因为你的‘那个人’,他不会离开你。但是我……只有先抓住了一样,才好去得到其他的东西吧?”这段话说的极其隐晦,而且语意混乱……就连裴晟自己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也没有一个想要明确表达的东西……他模模糊糊地想到:这种深刻到自己都害怕会失去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相遇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失控了的……不断地想靠近他,但是每次越靠近了就越因为舍不得离开而希望会有更多的靠近……-等到和柏烽炀的谈话结束后,已经是晚上六七点钟的光景了。裴晟忙活了一天,还不忘记临走时死皮赖脸地从柏董手中硬抠出了一张粉红钞票来做打的费用。等到除了柏氏的大门,才记起自己的手机在昨天一并被留在了裴家……尽管知道这么想很没用,但是还是止不住地会想:他会不会因为……不管是什么原因,主动来联系自己一次。想了想又觉得不安,同时还有点儿好笑。明明之前的一个多月里,他一次都没找过自己……甚至把时间推前到半年为维度,他主动找自己的次数竟然不过一只手的手指数目。但是,还是会希望……柯尘住的地方是学校里的住宅区,因为刚刚建好的缘故,搬进去住的人还很少。远远地从小区外面走进去,连室内透窗而出的灯光都是稀稀落落的颇有点儿凄凉。而九月份的夜晚,六点多钟的时候,已经过了黄昏。裴晟下了出租车后,刚刚走近早晨出门的那栋单元楼,就看到靠着楼门口处站立着一个男人。他指间的火星若隐若现,而黄昏将逝的那层子灰暗勾画的他的身形,显得分外的单薄和挺拔。——一下子就想起来,初夏那天的夜晚,带着微醺的酒意和席面的夜风,那个同样是在自己门口用同样姿势等自己回来的男人。柯尘见他回来,用手指掐灭了手中的烟,随意地把手插入兜中,“回来的正好,一起走吧。”他做事情一向干脆果断,上午被告知了请辞之事,下午就已经办好了所有的离职手续,连带着还一起归还了一个月前才刚拿到手中的房门钥匙。当初住过来的时候,房间里早已布置好了基本的家具。而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只在这所学校做一个学期或一个学年,自己再行添置的东西也不多……倒是给现在的仓促搬家提供了极大的便利。领先了半步走在前面,柯尘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疲惫,“出了一点儿小意外……”他的声线依然平滑,丝毫没有因为这种不公平的待遇而忿恨或者暴躁,三言两语之下,就把事情解释得概括而全面,丝毫没有因为这种突发事件而显得狼狈不堪。“……下午去找了几家租房子的中介,但是对方都表示暂时没有房子可租——我想也许是跟我的名字有关?”前方是十字路口,人行道前红灯的禁行光芒红亮亮地耀着人的眼睛。柯尘从亚麻长罩衫里把手拿出来,随意地理了一下被风吹得散乱的头发,“附近的酒店宾馆也是……在旅游淡季一律‘客满’。所以,匆忙之下,先找了一处地方暂住,现在我们一起过去。”裴晟看着他雅白色的薄轻衫被风吹起了又慢慢荡下去,那一飘一扬中,衣服被勾勒出来的弧线被衬托得尤为鲜明——即便在渐渐浓黑的夜色里,也优美得让人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