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蔷姐姐未做过哪般的少女呢?
阿娘的一句话仿佛比玉兰的花瓣还轻,却落在了陈重远的心里。
有了崔瑶的安排,很快,卫行歌和他手下兵卒也不必像从前哪般严防死守,谁能想到呢?几个精干的嬷嬷在这定远公府里竟顶的上他们上百兵卒。
却也没闲下来,屋舍修整,搬动桌椅,折腾了一番下来,给几十个姑娘起居、读书的院子都有了样子,姑娘们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被拘在一个院子里了,迁住所的时候,她们各自拎着自己的细软,步履轻盈,像是一团在定远公府里流淌的香雾。
陈重远远远地看见了那一团雾。
他自幼见惯了这样的女子,他阿娘年轻时就有才名,出身、教养无一不好,她在长安或者洛阳,总有人带着自家的女儿来拜访。
那些女孩儿也是这样的,莲步轻盈,会扑蝶赏花,脚上穿着绣鞋,头上有人荫蔽,也被早定了前程,比花更像花。
这般的少女,她们和阿蔷姐姐不一样。
也不只是这样,看着卫清歌跟在自己阿娘身边每天精神抖擞叽叽喳喳地学东学西,手中总不肯放下剑,他心里知道,卫清歌也和那些姑娘不一样。
阿蔷姐姐和清歌姑娘都没有这样无忧的岁月,脚下无鞋,头上无荫,前方无路,任自己成狼成虎。
这就是北疆出来的人,她们生而为女,却不娇弱,不羞赧,不回避……她们永远握着自己的刀与剑。
她们没做过这般娇软的少女,想着此事,陈重远觉得自己又见到了自己从前未见的东西,就像世家与寒门的轮转一样,新的东西刻在了他的心里,他好像离从前那个一心想要从军建功立业的陈五郎越来越远。
短短几日,崔夫人得了定远公府上下所有人的喜爱敬重。
小姑娘们终于能两人睡一房,上课时有了书案胡凳,除了算学和养羊喂鸡之外还能听她讲《诗》和《孟子》,自然对她爱敬不已。
伍晴娘闷头讲了几日的课,终于有人能细听之后再与她探讨一番该如何授课才能让姑娘们学得更好,崔夫人言谈举止又和气妥帖,伍晴娘本就心性赤诚,看崔夫人时眼中几乎要泛起光来。
卫燕歌、卫行歌与卫蔷一样终于能将心思放到府外,心中对崔姨如何感恩戴德自然不必说。
卫清歌被她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如何待人接物,从四季衣料到酒水品类,再到设宴排座,虽然小姑娘偶尔会昏头昏脑不知如何应对,说起时崔夫人也总是笑嘻嘻的。
“我就从未见过如此和善的师父,还香喷喷的呢。”
崔夫人就如一阵迟来的春风,一下将定远公府吹得柔软又温暖。
就连大厨娘都爱极了她,自从被指来了定远公府,面对着一碗汤饼就能吃得开心的堂堂定远公,大厨娘一身厨艺无从施展,几乎要憋出病来。等到崔夫人来了,先划出了一府的度支,又定下了定远公一顿须要两个菜,每日能使出本事做四个菜,大厨娘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只有囊中羞涩的定远公对这“份例”心疼到不行,肩膀垮下来反倒把崔瑶给气笑了。
“我在洛阳周围三个嫁妆庄子足够供你们府中上下开支,你既然心疼,我就将你养起来。”
卫蔷连忙摇头,哪有她请了崔姨来帮忙,反倒让崔姨养她的道理?
崔瑶说这话本是玩笑之言,细想一下却又觉得可行。
“阿蔷,你与兵卒同吃同住,是你为帅领兵的分内之事,我供养自己甥女也是应有之义,从今天起,只要你在洛阳,我就一日供你四个菜,不光是你,燕歌行歌清歌,她们既然都姓了卫,也都是你家人,我也供他们。”
“不,崔姨,断没有这般道理……”
崔瑶却不听卫蔷如何说了,摇摇手说:“反正我每餐要多吃两个菜的,东西是我的,大厨娘尽管做了,端到你们面前,不吃就倒了。”
卫蔷还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