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临,杜明辛穿着他的四品官袍从大理寺里走了出来。
旁人都去了神都苑饮宴,偏偏大理寺卿要他整理近十年的卷宗,好好的春风和煦之日,他不仅不能去神都苑看他家少将军,连酒都不能喝。
看看道路左右,今日他要骑马,他娘却说要怕他辛苦派车接送他到官署,看了一圈,杜明辛看见了自家的马车,只是车前站着的那汉子他并不认识。
“杜公子。”穿着靛青布袍子的精壮汉子走过来对着他拱手行礼,“请上车。”
杜明辛轻轻一笑,换掉了来接他的家人还做出如此气派,这要见他的人还真有些意思。
袖子一甩,杜明辛着汉子走向了原本属于杜氏的马车。
“杜公子,请。”
杜明辛随意掀开布帘,心里还想着到底是哪家敢在京城这么装神弄鬼,眼睛看向车里,却是呆了。
“杜公子,我这个行伍粗人冒昧打扰了。”
杜明辛听见了自己吞口水的声音,旁边的汉子扶了他一把,他软着步子进了车里。
杜家的马车外面低调简单,内里却精致得很,毛毡子把整辆车细细裹了,极为精致的木几上燃着清香,正中一个床榻,一个穿着紫色银纹绣袍的人歪坐在上面,手中正拿着他今日路上闲看的画本。
头上男子的式用玉簪固定,露在外面的鞋子也是一双常见的木屐,这人眉目疏朗,面带浅笑,在这锦绣堆砌的马车里,她更像是坐在高头骏马之上。
是的,是她。
杜明辛弯腰站在车里,低声说:“大理寺少卿杜明辛见过定远公。”
“杜公子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卫蔷摆摆手,让杜明辛坐下。
马车轻动,开始行走于路上。
纨绔之名震京华的杜公子老老实实坐着,微微低着头,在他自己的亲爹面前,他都不会这么乖顺。
若是从前他也不会这么乖顺,可……此人一手教养了他家少将军长大,这般一想,他就心虚脚软。
卫蔷许久不说话,静静地打量了他一番,像是笑又像是叹地说了一句:
“杜公子真是钟灵毓秀的人物,世家子该有的,你都有了。”
杜明辛一时竟然不知道这句话从定远公嘴里说出来到底是不是夸奖。
因着他家少将军,他对北疆之事颇为留意,旁人都道定远公乃是天下第一凶兵,可一男子倾尽心血都万难做到之事难道一身为女子的“凶兵”就能做成?
他倒觉得世人渲染定远公之凶悍如虎,不过是不忿被一女子压在头上罢了,只有定远公成了虎狼之辈,他们就不是被一女子压在头上,而是被一虎狼压在头上。
马上声,卫蔷坐直身子,说:
“杜公子,几上有本折子,是我奏请陛下找几个非世家出身的青壮朝官到北疆担任州府刺史,其中第一,便是你杜明辛。
杜明辛看了眼那本近在咫尺的折子,并未拿起来,而是又转头看向卫蔷,神色已然重新清明起来,道:
“承蒙定远公厚爱,可否让在下知道,在下这尸位素餐之辈是哪里得了定远公青眼?”
卫蔷笑了笑:
“杜少卿竟然还不知道,今日在神都苑皇后欲下旨让你与我麾下承影将军成婚,只不过是因你说了些孟浪之言,让皇后以为有损承影将军声名。”
杜明辛愣了一下,又听定远公说道:
“你爹杜大夫说你已与人议亲,欲拒之,卫燕歌不愿辱你声名,坚称绝无此事,又说自己志同冠军侯,蛮族不灭,不思成家。”
杜明辛猛地从座上站起来,却一头撞在了车顶,站立不稳他往前扑去,被一带鞘长刀顶住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