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剧组移到了更遥远的地方进行拍摄,是在乡下的一座古城庄里,这次租借的城庄比上次的还要歷史悠远,周围一望无际都是田原自然,景色很美,只不过天气一差就像在拍恐怖片。
故事里兰斯为亚彻打造一张独一无二的脸和半身的义肢,还有他们的年少时光,以及后来决裂的部分场景都要在这里拍完,当然也包括了兰斯邂逅蓓儿的戏。
饰演女主角的艾林和班恩一样是混血儿,在片场时跟其他人交集不多,是国际颇具知名度的模特儿。有着东欧血统的她不仅气质神秘迷人,也有以自己为名的服饰品牌和香水,是近来电影和时尚圈的宠儿。为了能和卫圣丰导演合作,她不惜动用人脉和一些手段,卫盛丰也欣赏积极争取机会的演员,当然主要原因也是因为投资商认为她担任主角能为这齣戏增加宣传效应。
上午他们在城中一处温室玫瑰园里拍片,盛开的深红色玫瑰透出优雅的黑色光泽,卫圣丰带着主要角色们坐在温室里喝茶,小圆桌旁坐着班恩、郑雅岑、霍明棠和艾琳,导演走来走去介绍这环境,讲起玫瑰的一些典故。
放松的时刻结束,副导请艾琳和班恩先到另一处花园自行活动,蕴酿心情,接着就让其他人准备好拍兰斯替亚彻製作好义肢和脸之后的这场戏。
郑雅岑化着一脸精緻又不失自然的妆,眉宇英气,容貌昳丽。他举止优雅端起瓷杯浅啜花茶,脸上毫无表情,但一双眼鲜灵动人。此时他已融入亚彻这角色。为了撑起整个家族和城庄,他不惜亲自带兵回击挑衅的敌人,虽然仗打赢了,却落了个半死不活的下场,变得又丑又残。就在这时,恰好旅行至他们城镇的兰斯自荐为城主打造不逊于原来身躯的肢体,更要替其造脸。
城主及其部属认为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奇蹟般的赌对了,恢復健康和自信的城主将族内妄想反叛的异己都剷除,解决所有危机。此时亚彻就在温室玫瑰园中享受自己争取而来的寧静和平,并对自身经歷的这些事再次审视、思考。
俊美的贵族青年闲静待在这里,再红艳的玫瑰都要相形失色。兰斯找到这里来,望着眼前如诗如画的景象为之惊艳、讚叹。兰斯对自己的炼金术跟机械手艺一向自信,但他没想到亲手打造的义肢和炼製出的容貌装载到亚彻身上会那样美好,远超乎自己所想。他满怀欣喜进到温室望着亚彻细细打量。
亚彻并没有因兰斯的无礼而慍怒,只是若有所思看着兰斯。兰斯仔细端视自己的杰作后夸讚:「你这样很好。」
亚彻神色木然,却连抬眼迎视人的反应都让兰斯觉得可爱。他这张脸虽然好看,但製程如陶瓷人偶一般最后才施以魔法炼成,因此就算触感是人的皮肤,实际上这张脸永远不老,也缺乏变化,哪怕有表情也很淡然,更何况亚彻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兰斯误会他介意这点,歉然微笑:「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不过有些问题现在的我依旧无法克服,这张脸……」
「你知道我和蓓儿是双生子,虽然仔细看能分辨出来,但我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亚彻顿了下,他问:「为什么你给我的这张脸和原来的完全不一样?」
兰斯大概猜到亚彻的意思,明明有双生子的容貌能参考,为什么不给原来的那张脸。他目光温柔的注视亚彻回答:「你不喜欢吗?独一无二的模样。」对蓓儿来说也是,他认为他们兄妹不需要执着在相同的容貌上。
兰斯接着又劝哄他说:「而且你瞧,我做的这张脸不比你原来的逊色不是吗?在我心里的你,更该像是这个样子。」
亚彻偏头疑问:「在你心里的我是这个样子?」他不是很明白,但并不讨厌这讲法。「你刚才夸我这张脸好,嗯,那就这样吧。」
兰斯逕自坐到亚彻对面的椅子上笑睇人,掛着欣赏自己作品的笑意,亚彻微微蹙眉跟他讲:「我和蓓儿生来就有属于双生子才有的感应,我们有很深的羈绊,也是束缚。她一直依赖着我,对接触外界毫无兴趣,而我也是,如果不是为了守护蓓儿,我不会踩着遍地荆棘到达今天的地位。但是你使我们兄妹之间的联系有所转变,我需要思虑的东西更多,无法只专注于她,而她也越来越教我看不透了。
本来不认为这是好事,但你给了我新生,我跟你也有了新的联系,也许不是个坏的发展。」
镜头拉远成全景,两人身影在光亮中矇矓,导演喊卡,居然一次ng也没有。霍明棠立刻歛起兰斯那种爽朗随和的笑容,吁了口气拨瀏海,转头看向郑雅岑。郑雅岑放空直视前方,好像进入待机模式一样动也不动。
「雅岑?」霍明棠察觉异样,试着唤他一声,又改口喊:「亚彻?」
郑雅岑这才抬眼看他:「怎么了吗?」
霍明棠无语,这傢伙以往演戏都不是这种状态,虽然他们之前也只有合演过一次,那回郑雅岑还只是客串角色,但从没发生过这种情形。
「你太入戏了?」
郑雅岑眼神微变,揉了下鼻子訕笑:「也没有,难得演反派,戏份又吃重,我觉得尽量入戏更好。」
卫圣丰走近一听夸郑雅岑能投入戏和角色是好事,但也叮嚀他留意精神状态,不要走火入魔。郑雅岑被卫导惹笑,他说自己就是个花瓶,哪有这样厉害,能走火入魔的通常也是有才能有追求的演员吧。
拍完这场戏,卫导又要求郑雅岑留在玫瑰园里补拍几幕,随便他做什么都好,没给他任何脚本跟设定,他就随意在温室里赏花,一个不留神被玫瑰花茎上的刺给刮伤了手背,但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愣怔望着慢慢渗出皮肤的微小血珠。
卫圣丰满意喊卡,就这样拍完一条片之后叫了两个演员看一下自己刚才的表现,让他们记住这是命运齿轮转动的开始,不是蓓儿跟兰斯,而是兰斯和亚彻的相遇。前期拍片主要集中在这两人友好的时光,郑雅岑手背上的伤好了之后留了浅痂,都化妆盖过去,他看霍明棠和蓓儿对戏也是揣想着亚彻的立场和心情去看,觉得妹妹被好友拐走的同时,也认为挚友被妹妹抢走了。
亚彻陷入情感上的孤立,这时他从没想过总跟随在自己左右的侍卫杰特将来会背叛自己。晚餐时间,他没有和霍明棠坐一起,而是跑去找卫导聊天,因为卫导同时也是编剧。聊的内容并不着重剧情,而是谈角色。他问卫导说:「你觉得亚彻这个人怎样?」
卫导吃着羊小排,拿餐巾擦了下嘴角的油,分心苦笑:「这问题很空泛啊。有没有具体一点,更有指向性的?」
「没有,我就想问得这么空泛啊。」郑雅岑眨了眨眼,眼形如猫,但眼神比小鹿还无辜。
卫圣丰知道他不是来找碴的,嚥下嘴里的食物,喝了口酒之后,拿食指挠挠鼻樑侧边沉吟:「我想噢,亚彻这个人本来还勉强正常,但越长越极端,像玫瑰一样很好看,可是底下全是刺。他身边永远有很多人,也可以说永远都没有人。每个原本在他身边的人不是走了就是死了要不就是背叛,只有交易、怀有目的的人才可能到他身边,留在他身边。所以他不需要懂得爱,因为没有人需要他去爱。没有人逼他这样,而是他本身就这样,就像玫瑰生来就是玫瑰。」
「命运吗?」
「是啊。有命就有运,活着就是有命,你的路就是自己走出来的运。生物多数都是向着阳光长的,亚彻再怎样也是得活在阳光下,可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影子,所以他看得透别人的光跟暗。其实他是个没什么追求的人,很保守,一开始守着妹妹,后来守着朋友,但是妹妹跟朋友想走了,他还得守着城镇不能走,所以不爽啦。不爽就捣乱,其实不复杂,他是很简单的一个人。」
郑雅岑其实还没把小说看完,只看完了剧本,现在听导演讲亚彻的故事听得津津有味,不时两人拍桌笑开来,或互相敬酒。餐桌另一头霍明棠和艾琳聊着打猎和一些休间活动,似乎是找到了话题,看似专心和艾琳培养默契,其实暗中留意郑雅岑那里,也不是刻意紧迫盯人,而是不由自主就会被那个人吸引。
艾琳听霍明棠提起郑雅岑的频率明显高于其他人,好奇道:「不如我们过去找卫导他们聊?我和郑也有对手戏,但一直没什么机会聊看看。」
霍明棠婉言笑说:「我就不过去了。想回房间健身,祝你们聊得愉快。」他跟她挥别之后就回房间运动。在这里的生活除了拍片之外没什么消遣,卫导出了名的不按牌理出牌,曾经有电影被他一磨再磨,搞了四、五年才拍完,但也有电影拍了四、五週就杀青,还都得了大奖。没有人知道下一回卫导想怎样拍片,哪怕是他每次都合作的伙伴都捉摸不清。
郑雅岑听说过卫圣丰,但瞭解得不多,一聊之下也没把对方当怪咖看待,因为对他来说每个人都有些特殊的地方,而那些通常也是个人魅力,有的人认为是毛病,有的人认为是特色。艾琳过来找他们聊,郑雅岑却问了霍哥去哪里,稍微应酬片刻就溜回去找霍明棠了。
艾琳望着郑雅岑离开的背影,转头对卫导笑说:「看来我哥哥和兰斯感情真的很好啊。」
卫圣丰笑了笑,跟她边喝酒边聊,他知道她大概是为了那两个男星不受自己名模魅力影响而有点受挫,不禁有点看戏心态,真是戏里戏外都有趣。
这座城堡建筑很大,多数的房间平常都开放出租,霍明棠的房间就安排在郑雅岑隔壁,两人的房间就安排在长廊尽头,霍的房间在最后一间,多了一面窗墙和小阳台。
郑雅岑站在霍哥房门外很久,不知到为什么踟躕不前,也没有敲门,他在想像亚彻对兰斯的心情,又想起卫导方才讲的东西,他开始觉得这次的工作很有意思。他陷入沉思,面前那扇门忽然打开,他愣愣望着霍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