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辰仿若陷入了一潭死水中,回忆翻涌,妄图把他淹没。“那你岂不是现成的导航?”容念风弯了眉,笑着道。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叶星辰喘过气来,抿唇笑笑,他听不懂,但他应声回:“嗯。”老者颤巍巍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地搭着话。他知晓来人也是从思南邬出去的后,发褶的眼尾都有了笑意。老者道:“也是奇怪哦,来我们思南邬的人啊,无论来时是否正常,最后都会受到诅咒,终日不能见日光。但你是这几百年来,唯一一个同我们不一样的。”“不过当时你啊,总想从思南邬出去。”“我们还说让你当下一任的大祭司呢。”“唉,也是可惜了。”容念风只觉浑身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冷了下来,两人都没有回话,因为他们都知道,老者说的人是叶星辰。漂亮的妖怪仙人哥哥老者有时说得大声,有时又细若游丝,害得两人都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了什么。“不过也无碍了,”老者顿住脚步,浑浊的双目黑沉沉的,盯着他们,“等今晚你们就去寻大祭司,既是思南邬的人,自然也是归得大祭司管的。”他推开眼前的木门,发出嘎吱一阵怪叫,阴森森地道:“进去吧。”庭院被收拾得干净,和杂乱的长街不同,若不是沿着屋角裂缝渗出的黑气,同凡世其余地方还真一般无二。虽说在这老者身上并未感受到不详之意,容念风还是颇为谨慎地操控着半大的红衣傀儡,紧紧跟在离两人身后的几十米处。老者好似未曾发觉,或者说不甚在意。他直直进了灶台,端了两碗热茶递给两人:“可要喝一点?”容念风双手接过,望着热茶颇为眼馋,眼巴巴望了眼叶星辰,不知该喝还是不该喝。叶星辰:“……”他嘴角悠悠漾起笑来,点头说:“喝点吧。”容念风呼噜呼噜喝了口,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更像是只炸毛的猫。“唉,”他意犹未尽地又望了眼叶星辰手中的热茶。叶星辰递给他:“还要喝吗?”容念风幽幽道:“算了,我惜命。”两人在斗嘴之余,老者上前,将透光的地方用木板遮掩住,没好一会儿,屋内就完全陷入了黑暗中。容念风张了张嘴,沉默了半瞬,假装淡然:“这是要杀人灭口吗?”老者大笑出声,很是爽朗。他道:“小生言重了。”说着,屋内烛火点燃,容念风悄悄松了口气,余光里却见叶星辰嘴角还未抿平的笑意。容念风:“……”他戳了戳叶星辰的腰窝:“你不会瞒了我些什么吧?”少年眨了眨眼,满脸无辜:“容容指的是老人家是守城人的事吗?”容念风:。他冷笑道:“我们断交吧。”亏得他把守城人当了一路的魔修!老者笑眯眯地道:“你却是像变了个人。”他说的是叶星辰。据老者言,叶星辰小时候脾气就很是古怪。因和思南邬中其余人不同,他未有值得深交的朋友,不怕日光,与他一般大小的孩童都觉着他是妖物而孤立他。但叶星辰并不在意旁人所言,或者说是麻木了。守城人看他可怜,也常会给他带些新鲜的玩意儿,一来二去的,两人也算得上是相识。他不爱说话,声音是沙哑的,但不难听。思南邬的人觉着这是仙人给他们的惩罚,故而每年朝元节皆会在河灯中放一两盏花灯祈愿。有一年守城人问他可有何想要的,叶星辰只是望着很远的地方说他也不知,但他有要寻之人。守城人只觉着好笑,他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怎会有要寻之人。他未放在心上。再后来,叶星辰不惧日光之事传入了城主的耳中,城主觉着既出现了一人,那在他的身上,也许能破了这诅咒。全城举城同庆,万家灯火通明。又后来,守城人只听闻叶星辰消失了。一晃就是十年。容念风不知叶星辰小时候是何样,但听下来着实与眼前人不搭边。少年静静地听着,长而卷翘的眼睫如鸦羽,也不搭话,仿若守城人说的话同他毫无关系一般。守城人又看了眼叶星辰,长长叹了口气:“回来就好。”他掀掉身上的长袍,笑道:“还望不要吓着你们才好。”只见那双饱经风霜的脸下,大片大片的灼烧连在一块儿,竟是无一块完好的皮肤。容念风微怔:“您这是……”守城人知他心中所想,摸了摸脸,云淡风轻道:“虽是穿了长袍,但也是无济于事。大祭司请的仙人有语,我们一城之人皆是神魂不稳,只要见日光,灼伤是不可避免的。”容念风又问:“那为何还要在白日出去?”守城人哈哈笑道:“总不能真让思南邬成鬼城了罢。”他起身:“等傍晚时分,思南邬长街热闹,到那时你们再去寻大祭司。”门关上,守城人又披上衣袍离开了。—傍晚时分,长街落满霞光。死寂的思南邬仿若活过来一般,欢声笑语,还有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凄冷的空巷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起雾的半空,平生生了座城。两人同守城人辞别,一道寻大祭司。江渡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叽叽喳喳道:“唉,这思南邬中的人也是只能夜晚才能出来,我也是,难道我也是思南邬城中人?”容念风、叶星辰:“……”“思南邬臭是臭了点,不过如此繁华倒是配得上本座的身份。”还是无言。“本座要吃梅花糕。”见两人还是不搭理自己,江渡缠上来,用丝帕捂住鼻,阴阳怪气道:“你们为何不理我?”容念风瞥了眼他,只得敷衍:“前辈,你是因只能附于小红身上才只能夜晚出来,与思南邬无关。”江渡不满道:“你的意思是本座若想出来只能靠那丑东西了?”丑东西说的是红衣傀儡,容念风刚开始还会试图纠正,时间长了,也就不再徒劳。他忙连连道歉,假意安抚:“怎会怎会,附身在小红身上不过是你下下策罢了。”江渡:“那是自然。”忽然,三人听到“哎哟”一声,低头一看,竟是三四个五岁上下的小孩儿。撞上叶星辰小腿的小孩儿爬起身来,揉了揉发疼的额头。见叶星辰,顿时张大了嘴,指着他同后面的同伴道:“快看!是仙人!”容念风心中笑道:叶星辰也能被说是仙人了,当真神奇。少年嘴角勾着淡淡的笑,狭长的眼尾微弯,蹲下身逗那小孩儿:“疼吗?”小孩儿拨浪鼓似的摇头:“不疼,”她又问,“你是仙人哥哥吗?长得真真同话本中一般好看。”“哥哥是吃人的妖怪。”说着,叶星辰还张了张嘴,“嗷呜。”容念风:。“哈哈哈哈—”他被戳中笑点,捂着肚子笑着。江渡更为夸张,笑得花枝乱颤,有模有样地和叶星辰学:“嗷呜。”容念风、江渡:“哈哈哈哈—”小孩儿道:“那你也是漂亮的妖怪仙人哥哥。”他们又跑远了。隐约间还能听见另一道童音:“你的魂被撞出来了,快把它塞回去。”“我的魂在哪儿啊?”拉长的童音道:“你的魂在这儿啊—”只见一小孩儿手中揪着一条白色幽魂,捣鼓着把魂塞了回去。还碎碎念道:“没偏吧,若是回家去被我娘发现了,我要被打死的。”“没呢没呢,好得很。”着实荒诞,饶是三人中一人是万年树妖,两人是修者,此情此景也是第一次见。江渡犯贱,他又道:“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