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进屋之后,先把灯放在桌子上,随即向床上看去,看到苏三娘摇摇晃晃地站着,不由得担心地说:“三娘,快躺下好好休息,要什么娘给你拿。”
说完,刘氏就疾步走到床前,想要去扶苏三娘躺下,可转眼一看自己半湿的衣裳,似乎是怕苏三娘被她身上的寒意侵染,便止了步。
苏三娘会意道:“娘,你先换身干衣服,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女儿已经好多了,不碍事儿的。”
刘氏听得苏三娘如此说,便走到屋角,打开那唯一的一个木箱拿出衣服来换,苏三娘看到不大的箱子里只有半箱衣服,似乎只够苏三娘和刘氏各一身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小东西归拢在箱子一侧,然后就别无他物了。
刘氏换衣服很快,不一刻就换好了,又稍等了一刻,待身上开始有了暖意,刘氏才终于坐到苏三娘身边,关心地打量着苏三娘,看着苏三娘脸色没有之前那么苍白了,稍稍有点儿放心。
突然,苏三娘的肚子又响了一声,刘氏神色一黯,心中了然,自己被使唤得脚不沾地的干活,家里竟然没有人惦记着给卧病在床的女儿送点儿吃的,轻轻擦拭一下眼睛,刘氏就要起身出去给苏三娘找点儿吃的,虽然预料到会被吕氏斥骂一顿,可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妇人施施然走了进来,这是苏三娘的二婶儿方氏。
方氏手里端着一个碗边有着缺口的粗瓷碗,碗里是大半碗玉米糁儿粥,正微微泛着热气,一进门便道:“三娘还没吃东西吧,来,喝点儿粥填填肚子吧。”
刘氏感激地从方氏手中接过粗瓷碗,递到苏三娘手中,有些局促不安地道:“麻烦她二婶儿了,这么晚还记挂着三娘,三娘快向二婶儿道谢。”
苏三娘无奈着看着这戴着口罩都能喝完的稀粥,想着多少也算是方氏的一片好意,于是听话地对方氏道:“谢谢二婶儿。”
随即,端过来就要一口饮尽,可刚喝一口,苏三娘就忍不住想喷出来,实在是这粥太难喝了,玉米糁没有磨细也就算了,里面好像还加了很多玉米芯儿完全掩盖了玉米的香味儿也就算了,关键是还没有煮熟!
这不像人吃的粮食,倒像现代人们随便用开水一泡来喂牲口的饲料。
苏三娘刚刚对方氏产生的好感顿时去了十之八九,可现在实在没有别的东西吃,苏三娘自嘲地笑笑,不管怎么样也算是聊胜于无,现在自己这副身子实在是虚得惊人。
方氏见苏三娘低头喝着粥,刘氏一脸感激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她就知道,虽然家里穷,但能连这种猪食都吃的,也只有苏三娘和刘氏了,正了正神色,方氏轻笑道:“大嫂,这又半个月了,把你绣的帕子和荷包给我吧,明儿我去县城买几尺布,顺便帮你卖了。”
刘氏正要起身去拿,却见苏三娘抬起头声音弱弱地道:“娘亲,我不小心把你绣的帕子和荷包弄脏了。”
方氏听了脸上的笑瞬间止住了,声音有些发僵地对刘氏道:“大嫂,这可如何是好啊,这些绣的东西,脏了可就卖不出去了,娘看到用了这么多绣线和布匹换不回钱,会怎样你知道的,你还是自己向娘解释一下吧!”
说完,方氏推门而去。
待方氏走了,苏三娘看到刘氏一脸焦急的要追着方氏出去,忙喊住她,眼底闪过气闷,她这娘也太胆小了吧:“娘,那些帕子荷包好好的呢,刚刚我是骗二婶儿的。”
刘氏微怔,随即不解的望着苏三娘,“骗二婶?骗你二婶做什么?”
苏三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扶了下额头,有种觉得自己个成诸葛亮了,扶持阿斗:“娘,二婶就会拿你的辛苦去讨好奶奶,明明是你绣的荷包帕子,到奶奶那里全成她辛苦了,说的好似你没干活一般,这样讨便宜的事,便宜二婶还不如便宜了女儿呢。”
刘氏讶异的看着苏三娘:“三娘,你为何会这么想?反正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去卖和你二婶儿去卖不一样吗?卖帕子的地方那么远,也就你二婶儿好心一次次好心帮咱们捎着卖,你一个女孩子,搀和这些干什么,万一被骗了怎么办?听娘的,还是给你二婶儿去卖吧。”
苏三娘顿时感到一阵无力,只得撒娇道:“娘亲,你就这么不相信女儿嘛?再说,女儿想出去看看嘛,我长这么大还没出去过呢,我去看看什么花样儿的荷包卖的好,回来也好告诉娘亲嘛,这样也可以多挣点儿银子,不好过娘亲自己闷头一直绣嘛!”
刘氏听到苏三娘说到“长这么大还没出去过”,心中一阵酸楚,这些年确实苦了女儿了,那些小女孩儿该有的东西,她一样都没见过,现在既然想出去,便依她一次吧,更何况,女儿还想着给自己看时新花样儿,想着让自己多挣点儿钱,也不是一心只知道玩儿。
于是,刘氏道:“那过几天,等你四叔去县里卖东西的时候,你跟着一起去吧,也去县里看看,这些年难为你了。”
刘氏口中的四叔是吕氏的小儿子苏明义,现在刚刚十八岁,还没有成亲,平时对苏三娘母女还算不错,经常上山砍些竹子回来,做些常见的折扇笔筒杯子蒸笼等,过一段儿时间积的多了便送到县城的一家杂货铺卖掉,换几个钱,只是这些东西太常见了,技术含量也不高,卖不上什么价,也就挣个辛苦钱。
苏三娘看到终于说动了娘亲,不由得心中一阵兴奋,激动地对刘氏道:“娘亲最好了,放心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听四叔的话,不乱跑。”
刘氏宠溺地点了点苏三娘的鼻头:“你啊你,还是早点儿养好伤吧。”
说完,刘氏走到桌边把灯一口吹灭,脱衣躺到苏三娘身侧,一宿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