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役没有实体,不可能发出声音,那一声勉强挤出的警告于楼雪色而言,无异于一声惊雷。
这影役里有完整的生魂!
“易华前辈?!”
惊呼一声,楼雪色解开结界试图去碰触那团虚影,谁知不等她伸手,因为冲撞结界导致力量耗竭的影役便散成一团朦胧黑雾,转眼消散在空气中。
惊呼声引来远处过路侍卫,秦先不想在宫里惹麻烦,赶在侍卫过来之前拉着楼雪色从小路匆匆离开。
一路上,楼雪色频频回望,之前站立的地方却没有再出现任何东西。
这一遭奇遇看得秦先心惊肉跳,回到店铺许久仍心有余悸,原本健康红润的面色苍白许久,接连喝了十几杯热茶才稍稍缓解,及至傍晚时分纪尘接到暖意消息赶来,秦先仍处在慌乱之中。
“有没有受伤?”纪尘进门,问的第一句话是楼雪色是否无恙。
楼雪色摇摇头:“什么事都没有。我本以为那影役是谁派来警告或是威胁我的,没想到竟是同门前辈,似乎只是想要提醒我小心,并没有恶意。”
“同门前辈?若是有危险,他为什么不直接找你说明,何必如此麻烦?”
纪尘的疑问同样是楼雪色不解之处,沉思许久,只想出一种可能,要解释一遍,却是说来话长了。
楼雪色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望着宁静夜空目光深邃。
“我猜,前辈的生魂可能也被囚禁了。”
论辈分,易华是楼雪色的师叔,剑门仙宗上一辈子弟里也算出色,至今剑阁中还存留着这位易华师叔的剑匣。不过楼雪色对易华师叔没有任何印象,在她还是个三岁的入门弟子时,易华师叔就已经离开剑门。
与她不同,易华师叔并非自逐出师门,而是下山处理一起与妖邪有关的任务,谁知这一走就是十三年,自他离开那天起就再也没有音讯,仿佛从这世间蒸发了一般。
“师尊和其他师叔尝试过许多办法寻找易华师叔,结果都以失败告终,他们也做过最坏打算,那就是易华师叔已经不在人世,可无论怎么设法招魂,始终得不到易华师叔的回答。”楼雪色回身,平静面容里隐藏着自责,“我早该发现才对,清玉的情况跟易华师叔相似,很有可能他们遭遇了相同的事。”
纪尘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能怪你,十多年前的事了,很难把两个案子联系到一起。关于隐藏在幕后的人,你有什么线索吗?”
能囚禁剑门仙宗弟子这么多年,对方的实力肯定相当之强,除此之外,楼雪色没有更多信息。
好不容易有些线索却又陷入僵局,纪尘再想不到其他办法,长出口气,叹道:“事关帝都百姓性命,不能被动坐等。眼下只能假设这人就是十三年前将你师叔囚禁的那个,那么算来怎么也有三十往上的年纪,我去请凤落府府尹派人逐个排查,总会找到些蛛丝马迹。”
秦先已经被影役吓得够呛,听二人谈话的意思,似乎还有比那个什么师叔更厉害的敌人,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横拦到二人中间。
“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们司常监不会自己去处理吗?雪色也是平民百姓,你们怎么就不说派人保护她呢?拿着朝廷俸禄耀武扬威的,关键时刻就只会说没办法,一年吃那么多米饭,朝廷白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进门看见秦先在的时候,纪尘就料到这位不讲理的世子会对自己发难,看他激动得满面赤红,只歉意笑笑,并不与秦先争执。
“来时路过苍逸王府,看外面停着马车,是君墨离回来了?”
纪尘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单纯的秦先果然中招,用力一拍额头猛然醒悟:“糟糕,我怎么忘了?展俦的确说墨离今天要回来的!雪色,我先去趟墨离家,明天再来看你,你记住千万别信这人!千万千万不要信!”
聒噪的二世祖走了,纪尘耳根总算清静下来,与楼雪色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苦笑。
“你是说真的还是在骗他?君墨离真回来了?”
“确实看到有马车停在苍逸王府外面,是不是君墨离的就不得而知了。”纪尘表情柔和下来,仍是楼雪色熟悉的那幅温润气质,“楼姑娘似乎特别在意君墨离,是对他有所怀疑么?”
楼雪色不置可否:“只是觉得他这人隐藏太深,看不通透。另外我想试探一下他和云苏的关系,这两个人总给我一种微妙感觉,就好像……”
“就好像他们其实是一个人,对吗?”
纪尘一声轻笑,眼看楼雪色微微惊讶望着他,轻轻一摆手,眸光里掠过一丝怀念。
“楼姑娘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猜到你的疑问吧?其实不只是你,很多人都觉得云苏和君墨离有些地方神似,我想这也许是因为他们从小就在一起的原因,若不是性情相投,他们也不会结为兄弟。所以说,云苏是云苏,君墨离是君墨离,这两个都是确有其人的,我们都在帝都内一起长大,这点我可以作证。”
一直以来楼雪色的感觉都是纪尘与君墨离等人关系不算太好,尤其是云苏,对他说话的口气十分不客气,难为纪尘还好脾气地为他们两个人澄清。
一个人是好是坏很难说清,除非与人对比,因此楼雪色在脑海里飞快回忆与几个人相处的感觉后,立刻把目前为止认识这些人的可信度做了一个排列。
秦先,纪尘,君墨离和云苏则不分先后。
“君墨离是苍逸王世子,云苏是晋侯长子,两个人从小就很像,无论是性格还是身手。小时候我和其他王府的公子都很羡慕他们两个,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能像亲兄弟一般,只可惜他们两家在政见上有所不同,各自归属不同派系,而这,也是造成之后悲剧的直接原因。”
纪尘的叙述十分平淡,楼雪色起初听得没什么兴趣,直到说起令云苏容颜尽毁的那场战役,她心底终于有了些涟漪。
那是一种相当复杂的情绪。
既是同情,又带着恨其无能的微末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