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白色的跑车停在地库里,车型和商泊云的如出一辙。江麓回过神来,自己最近恍惚的次数又变得有些多。正好,要再去看心理医生了。他推开车门,温声和商泊云道谢,商泊云轻哼了声,算是应下了。很快,白色的阿斯顿马丁车灯亮起,引擎声渐渐远去,空荡荡的地下车库陷入安静之中。商泊云松散的神情淡去,他靠着驾驶位,半点没有发动车子的意思。cb的灯光是缭乱的紫色,震天的音乐声里,手机在玻璃桌上锲而不舍地震动,乔叙贴了满脸的纸条,捏着几张牌犹豫不决。大意了,这些该死的华清学霸,都这么会打牌吗?卡座里,坐着谭映雨和她的两个同学。“乔公子。”谭映雨出声提醒。“别催我!”乔叙炸毛,“我在斟酌。”“不是。”谭映雨笑道,“您要不抽空接个电话?”“啊?”乔叙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已经亮了半天。“乔叙,你家在长洲得有五代了吧。”商泊云说话带回音,不知道是从哪个空旷的地方飘来的。“严格来说,我家往上两代是归侨。”乔叙拿肩膀夹着手机,终于甩出了他深谋远虑的牌,“不过和长洲始终没断过联系。”“帮我查一下江家上一辈的事情。”“怎么?这边撬不动,打算从长辈那里入手?”乔叙看了眼对面的谭映雨,“商老板,我要是想,包管给你打听得一清二楚。”“下个季度和普尚还有几次合作,我都直接负责,你不用再和周琅对接。”“成交!”乔叙一个激动,把大王单出了,谭映雨立马将他炸了个干净利落。挂掉电话,商泊云一踩油门,终于离开了地库。三十分钟后,他出现在商女士的院子里。从老居民区搬到独栋,那棵栾树没能带走,但土豆、茄子和青椒从白色泡沫箱移到了红陶砌筑的欧式花坛,欣欣向荣地长过数遍冬夏。时年九岁的商熊猫趴在花坛边缘,就和小时候一样。“这会儿过来干什么?午饭的点已经过了。”商红芍拿着牵引绳出来,顺带看了眼时间,“四点,也不是吃晚饭的时候啊。”“那不是快了嘛。”商泊云很没形象的蹲了下来,揉了揉懒洋洋的商熊猫。“那你来得不巧。”商红芍说,“我正准备带商熊猫出门吃饭。”“这回又去哪儿?长洲大大小小的餐厅你应该都去遍了吧。”“这你就别管了。”商红芍一贯很没有慈母心肠。“商熊猫,以后这栋房子,还有北岸的嘉悦广场,看来都是你的了。”商泊云怒搓狗头,语气酸溜溜的。“商泊云,你老妈我还健在。”商女士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那嘴不能用你就捐了呢?有事快说。”“我要带商熊猫上我那住几天。”商泊云接过牵引绳,把煤气罐子拎了起来。“嗷?”商熊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商熊猫,懂不懂什么叫‘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旁,商红芍冷哼一声,很快了然。“你在追的那小孩喜欢猫猫狗狗啊?”“嗯,高中的时候,他来我们家写作业,还因为商熊猫过敏了。”商泊云说。商红芍露出思索的神情:“还来过家里?我怎么没印象。”商泊云一顿。商女士的记性很好,做了多年生意,她可以事无巨细地把一切都管理得井井有条,连货架上少了两颗卤蛋她都会记在账上,没道理忘记曾经和她吃过饭、聊过天的江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但商泊云很快露出没心没肺的笑,“要不要我送你去吃饭?”“不用。”商女士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语带嫌弃,“赶紧带着商熊猫去成就你的大业吧。”商泊云觉得自己确实需要再次复盘了。他抱着商熊猫上了车,将毛茸茸团在了安全座椅里。长洲的四月末,阳光停留的时间变长,傍晚到家的时候,横厅里的落日依然有明亮的色彩。商熊猫丝毫不见外,还没等商泊云取下牵引绳,它就欢快地拱了进去。偌大的公寓静悄悄的,只有狗爪子哒哒的声响。玄关上那束铃兰江麓没带走,江麓大概对此不太上心,只把花当作两个人厮混的噱头。卧室里,乱了一夜的被子没叠,换下的衣服也没来得及洗。商熊猫嗅到了陌生的气味,回头朝商泊云“汪”了几声。“所以,你也对他没有印象?”商泊云拍了拍哈士奇的脑袋,换得商熊猫的贴贴。书房很快亮起了灯。普朗克和伽利略的辩论暂时没有结果,但是商泊云想先自己分析一下。他顺便给陈彻拨了视频,显示对方未接听。商泊云没再管,摊开了笔记本。“已知:商泊云两度回到过去,两度回来,都具备一定的随机性。”他下意识地在“随机性”上画了个圈,事物存在普遍的联系,随机也并不是纯粹的随机。两次都是和二十六岁的江麓在一起,然后一觉醒来,再次睁眼,见到的就是十七岁的江麓。“江麓”也许就是“随机性”里的“普遍联系”。商熊猫有些无聊,扒拉了下商泊云的膝盖,商泊云看一眼它,心想,可以求证一下。明天江麓要去长洲大学上课。而他有商熊猫。商泊云挑挑眉,心情很好地继续分析。“江麓是唯一一个会受到‘梦境’影响的人。”这是他今天陡然的猜想。从那杯莫名其妙要加珍珠的奶茶开始,再到车上江麓的犹豫——好像有一个朦朦胧胧的轮廓影响着他。如果两个时空全然没有关联,江麓绝不可能知道他的这个喜好。陈彻的视频通话在这时候终于拨了过来。“商老板,有——什、什么事吗?”传过来的声音断断续续,手机里,顶着寸头的陈彻蹲在沙丘上,背后是高天白日和胡杨。“我这会儿在外面,信号不太好。”去年求婚失败后,陈彻就去南疆支医去了,美其名曰“寻找人生真谛”。“你还记得江麓吗?”商泊云单刀直入。“记得啊,钢琴家。”“我几个月前在酒吧碰到他了。”“嚯,可怜的钢琴家。”陈彻蹲在地上戳沙子,“你俩没打起来吧?就你那个记仇的狗脾气。”“没有。”商泊云得到了答案,迅速结束聊天,“陈医生,好好为人民服务,争取让许秘书刮目相看。”“嘿!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嘲笑——”陈彻看一眼手机上的光秃秃的信号,视频自己先掉线了。“商狗!”小寸头狠狠把树枝戳进了沙子里,决定等回了有wi-fi的地方再骂回去。书桌前,商熊猫有些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尾巴。现在基本可以确认了。商泊云手里的笔转了两圈,得出一个大胆的结论:他回到过去,只有江麓的记忆会受到影响。如果十七岁的重来只是一个梦境,量子力学也没有具体的解答,但也足以确认,有一只蝴蝶振翅,在时空中掀起风暴。然后,更改了他和江麓记忆里的彼此。虽然不信神,但商泊云在这一刻不无虔诚地感慨,老天没准才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爷。他或许,就是为了江麓才回到过去的。没得到商泊云的关注,商熊猫显得很不开心,选择猪突猛进,又被稳稳地扶住。“饿了?”商泊云起身,去客厅里开罐头。商熊猫先冲了出去。清晨,商泊云在一阵窒息中被闷醒,他推开七十斤的商熊猫,毫不意外自己再度从熟悉的卧室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