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江家的事情,他家里确实比商泊云要更有办法去打听。蓝牙耳机里,乔叙得到商泊云的保证之后,才终于开口。“江家极其低调,再加上江麓出国太多年,他们家了解的人就少了。”所以,长洲大学的校庆里,乔叙连人都没认出来就先孔雀开屏,归根结底,那顿胖揍不算白挨。“江家做的什么生意,明盛集团还在那顶立着,也不用我多说。不过,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明盛的明是叶明薇的明。”久负盛名的天才钢琴家,志得意满的商界新贵,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人尽皆知的伉俪。怀着令所有人都咂舌的深情,江盛怀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冠以他妻子的名字。在揍完乔叙之后,乔叙的大哥和二姐共同回忆了那场婚礼:“很盛大,过了二十年了,都能记得。”乔家的兄妹继承了家业,再大的世面也见过,却依然会感慨童年时所目睹的一场婚礼。“说她是整个长洲最耀眼的女人,也不为过。”乔叙的姐姐这样感慨。灯光,鲜花,钻石,一切璀璨美丽的事物都只为了衬托她的幸福。“本来是天作之合的美满故事,但没过几年,叶明薇身体变差了。”乔叙说。“渐渐不再出席社交场合,每年都会举办的演奏会也终止。”“江盛怀国内国外请了无数医生,也无法让她的身体痊愈。你知道榕谷吗?就是靠近宜枫的疗养院,那是特地为了叶明薇而修建的。”豪门的闲话里,纷纷替叶明薇觉得惋惜,又替她庆幸。毕竟她的丈夫江盛怀将她视若珍宝,毕竟她的孩子——江麓,继承了她的天才。“和我们这群学艺术装点门面的人不同,江麓是实打实的童子功。”这一点商泊云知道。三岁练琴,五岁登台,六岁得到第一个奖项。百科词条把江麓的生平围绕“钢琴家”展开,一路堪称星光灿烂,但对于“江麓”本身则并无探讨。“也因为这个原因,他的成长轨迹和我们完全错开了。念过几年小学,然后就请家庭教师,学校一直去得断断续续。一直在练琴。”乔叙玩笑道,“说起来他和我上的同一个小学。要是江家没让他一门心思弹钢琴,没准哪天校园偶遇,我们提前就认识了。”“商老板,懂不懂青梅竹马的含金量?”彼时商泊云离长洲大学还有四个红绿灯口。“别卖关子。不然下个月你就要去对接你那位竹马了。”乔叙立马拐回正题。“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差不多十年。”“之后他开始有了正常的学校生活。对了,你俩是高中同学,他高中的事情你应该清楚吧。”“我们只做了不到两年的同学。”商泊云说。如果不是偶然回到过去,记忆里年少的江麓不过是道模糊的影子。“高三过半,江麓出国了。”红绿灯尽头,隐隐能看到长洲大学的钟楼。“江家低调,没有宣扬。所有人都以为江麓是在国外继续深造,词条也这么写,‘少年天才国际赛失利,赴英国沉淀四年’。”“高中参加的最后一场大赛,他输得极其惨烈,比赛时,一首完整的曲子都没有演奏出来。”“江郎才尽”这个词以巧妙的谐音落在十七岁的钢琴家身上。他这一路走得太顺畅了,家世、才华都顶尖,也该尝一尝落寞的滋味,因此一旦折戟,便有人希望他自此沉沙,如锈铁毁销。“过了四年,他再度拿下多个大奖,彻底成名。”“但出国求学而已,为什么会像水汇入大海一样了无踪迹?我觉得蹊跷,就和谭映雨提了一嘴。”“谭映雨说,江麓出国后,他们彻底断联,连她爸爸也很少得知他的境况。”“这太不对劲了。”可以“摆脱周琅”的大饼让乔叙分外努力,“所以我又找和江家关系近的人打听。”从自己的大哥二姐问到小学同学七大姑她三姨,辗转的细枝末节里,终于有人开口。“听说……江家其实是送那位少爷去治病了。”“那一年初春,叶明薇突然离世,葬礼上江盛怀痛不欲生,但江麓没有出现。”“葬礼结束后,他马上被送到了英国,照顾他的是一个早就移民的江家长辈,和在当地雇佣的女佣。”生了什么样的病,需要去国万里,音信全无的治疗三年?“这很奇怪。由于叶明薇身体的缘故,江氏本身就有最顶尖的医疗集团。”“还有一件事情。”乔叙说,“江麓出国没多久,长洲有一家公司破产了。”庞大的市场里,几乎每天都有公司倒闭清算,商泊云继续听着。“是家做工程咨询的公司,老总姓孟,不算什么人物,却贪。他被送进了监狱,资产全部打了水漂,半点没留。经济犯罪,判了十五年。”“这是明盛的手笔。”“那家公司老总的儿子,据说和江麓关系不错,但江盛怀半点没卖他儿子的人情。”“一晚上查不出来太多事情,剩下的我让我大哥找人去整理了,不过大体上就是这些。”江麓输掉比赛,叶明薇骤然离世,隐瞒的三年治疗,和被庞然大物的明盛彻底摧毁的一家公司。它们堆叠在一起,凑成商泊云所不知道的江麓的过去。那朵樱花在商熊猫眼前一晃而过,然后迅速被“嗷呜”一口吃下。商熊猫没嚼出什么风味来,却被江麓很轻地拍了拍脑袋。“对了,它叫什么名字?”江麓吸了大半天哈士奇,才发现商泊云都没有介绍过他的狗。商泊云回过神来。“还没取名字。”墨色的镜框下,他神情轻佻随意,“不如,江老师给想一个?”商熊猫摇了摇尾巴表示赞同。“你还可以再不负责任一点吗?”江麓凉声谴责。“不过。”他替哈士奇把领结打好,认真地望着这只九岁的大狗,“宝宝,你真的很像一只熊猫。”“商熊猫?好不好?”江麓心念一动,而哈士奇瞪着那双蓝眼睛,耳朵抖得十分开心。“挺好,就这个吧。”长到九岁,商熊猫再度喜提“新名字”,商泊云站起来,肩上的花随之摇落。他把牵引绳放在了江麓手里,笑得十分狡黠:“你取了名字,就要负责到底了。”“走吧,先去吃饭?”他说,“有个事情想找你帮忙。”“关于,商熊猫的。”在江麓面露犹豫之前,商泊云抛出了他不会拒绝的诱饵。要徐徐图之,要极富耐心,没有獠牙,也不露野望,只要这样,才不至于惊走一只惴惴不安的猫。商泊云把乔叙的话和过往细节串联,拼出一个即将完整的真相。在他所不知的岁月里,他的小江同学,原来过得一点儿都不好。“去哪吃?”江麓问。“一脸警惕做什么?”商泊云眼神坦荡,昨天的丢脸情况是昨天的他,和今天的商某人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是什么很没自制力的人吧?”商泊云一贯用发展的眼光看自己。“反正,昨天难受的人不是我。”江麓眼尾微扬,攒出揶揄的笑来。商泊云轻嗤,而后道:“就在食堂吃吧。”江麓没什么意见。他握了握手里的牵引绳,商熊猫十分上道,哒哒地走在前面。午间有风吹过,阳光和樱花一同簌簌而落,两个人往最近的食堂走,影子和无数年轻的人交叠。大概感觉到握着牵引绳的人其实不太擅长遛狗,商熊猫很贴心的一步三回头,又对上商泊云挑眉冷笑的模样。它尾巴摇得更起劲了。久违的坐在长洲大学的食堂里,早已经是社会人士的商泊云心安理得,蹭了江麓的教职工饭卡,和江麓一起吃了顿大锅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