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快就知道了。”
没过多久,轿厢停止摇晃,米哈尔一打轻薄的丝绸帘子,探头笑:“埃莉诺大人,到了。”
埃莉诺一言不发地下轿。
山顶雾气更加重,第一重宫殿建于数百年前艾斯皇帝迁都至此时。自那之后,皇冠从一个家族手中落入另一个,皇宫却始终没离开过这座丘陵。埃莉诺努力分辨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座座建筑物:平顶的是曾经的元老院,有细长挑顶窗户的是书记官们的办公所……
“请您先更衣。”米哈尔引着埃莉诺往殿中走。几名侍女早有准备,一下子围拢上来。埃莉诺抬了抬眉毛,却没抵抗。总管便又是柔柔地笑:“陛下有点洁癖,您知道的。我在外面等您。”
一道拱门后便是浴池,喷吐香氛的银香炉静静守在池子四角。
侍女们伺候埃莉诺入浴,侍奉她从头到脚清洁身体,而后为她穿上丝质浴袍、擦干头发。她们尽心尽力,却没有问埃莉诺的身份。也许她们心知肚明,也许她们根本不在乎。
“您的头发很美,像对岸那些人一样盘起来真是太可惜了。”这么说着,为首的白衣侍女轻轻梳开埃莉诺的发丝,用的当然是艾奥语,带着刻意放柔的皇庭口音。
埃莉诺只是闭目微笑。
牛角梳齿上沾了芬芳的玫瑰油,偏殿里甜香弥漫。
梳头的同时,另两名侍女则捧来了云朵般轻盈的衣裙。帝国风尚自然与内海对岸的八国大不相同,裙装无袖,打褶的衣料在胸前分出个倒三角,汇于颈后以银环扣住,露出胸口与后背大片诱人肌肤。其中一名侍女手腕轻抖,藕粉裙裾簌簌舒展,层叠裙摆织入银丝,每一重丝绸精微的纹样都随步幅如水流动。
而在这一重长裙外,还要挂上艳丽的短披肩,再在腕上丁零当啷套几个镯子,准备才算勉强完成。
“脸上就不必了。”埃莉诺看着侍女们清一色艳丽的红嘴唇和勾勒飞挑的眼角,想到这倒像是在为安东尼斯刻意打扮,心中一阵厌烦。
侍女们也不强求,便姿态柔顺地为她引路到殿外,而后再次消失在门前的纱帐后。
“您真是太美了。”米哈尔毫无做作之态地抽气,抬手招来又一顶轿子,“陛下在花园,我就送您到这。”
宫中哑仆脚力快,不一会儿就将埃莉诺送到了云宫的至高处。
午后的一轮橙黄太阳在云层后探头探脑,将通往空中花园的阶梯照得金光灿烂。
白石阶向下延展,深入云雾。埃莉诺不知道在这云梯上走过多少回,即便想忘记,身体都忠实地记住了该在哪里驻足、又该在哪里转弯。她越行越快,索性一口气奔到底,微微平复着呼吸抬头。
她看见满树的白玫瑰。
空中花园得名并非由因为坐落于首都至高点。
擎天古木扎根于平台,交错的枝桠经缜密排布,遒劲的枝条托起一个又一个隐藏的花台,掩映树影中繁花盛开,一花一叶尽在头顶之上。尤其在夜晚,夜开的花朵摇曳于星河方寸之内,令这里成了名符其实的空中花园。
空中花园曾经收集了帝国境内的奇花异草,但第一位科穆宁皇帝登基以来以来,空中花园种的只有不凋谢的纯白玫瑰。
埃莉诺四顾,找不到人影。
一阵山风拂过,满园玫瑰瑟瑟打颤,抖落一阵洁白的雨,却无一丝异香留存。
“埃莉,让我想想我们已经多久没见面了?”
她闻声回头,来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步之外。
隔着纷落花雨,两人视线相错。
银灰长袍裹身,男人的脸孔如圣像精致,近黑的深蓝双眸轮廓狭长,瞳仁里闪烁着令人寒毛悚立的锐光。及肩发丝垂于颊侧,比鸦翼更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