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西楼刚一出门,司明鄢便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的眼珠里一点感情也没有,像两枚浸在冰水里的黑水晶。
他坐起身来,喉咙里轻笑了一声:“想不到,这人还有一点儿胆子……就是太蠢了。”
司明鄢舔了舔嘴唇,趴在床上翻找起来,轻而易举地便找到了那个暗格。暗格里除了匕首之外,还有一个精致的药瓶。
这药瓶是整块上好的羊脂玉雕制而成,触手光滑温润,造型却十分古怪,像个两头的葫芦,两端都有开口。
司明鄢拔开一端的瓶塞,仔细闻了闻,有股陌生的淡淡清香。他又打开另一端,鼻子才凑上去,脸色就微微一变。
这浅淡的奇异香味,和司明绪中毒那一天,那只青花瓷小碗里残余的羹汤一模一样。
他捏着那药瓶,心中稍微转了一瞬,便已全然明白了。这只羊脂玉药瓶,自然是宁程程的。这位神鬼门主,一向习惯将解药和毒物放在同一个瓶子里。
贺西楼早就开镜拿到了解药,只是不肯给自己罢了。
司明鄢眯起眼睛想了想,忽然微微一笑。他将那羊脂玉瓶子和匕首都原封不动地放回了暗格之中,又仔细把床褥盖上。
过了片刻,贺西楼端着一个食盘进了门。他把东西放在桌上,有些紧张地望向司明鄢:“明鄢,用点早膳吧。今天小厨房做了鱼片粥,还有清炒时蔬和白玉丸子。”
司明鄢盯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好啊。”
他慢条斯理地喝着鱼片粥,而贺西楼几乎没怎么吃,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用早膳。
司明鄢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贺大哥,别老是看着我呀,你也吃。”
他那笑容让贺西楼心中一悸,赶紧低头喝了一小口清粥,却不小心呛着了,咳了半天。
“你看你,多大的人了,”司明鄢轻笑一声:“别着急。”
二人慢慢吃着早膳。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小雨。
司明鄢放下碗,愣愣地看着那蒙蒙雨幕,似乎想起了很遥远的事情。
“贺大哥,你还记得那一年的扶摇阁拍卖会吗?有一天早晨,也下雨了。我在楼下用早膳,哥哥从楼上下来,故意从背后吓了我一跳。那天,他点了小米粥和小笼包……”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贺西楼心中酸涩无比,甚至不想接话,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其实,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怎么喜欢他。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司明鄢笑了笑,“贺大哥,你别笑话我。如果我卸任了仙道盟主,便想同他隐居起来。从此以后,不问世事……只求春花秋月,耳鬓厮磨。”
贺西楼看着他,眼神复杂:“可是,这世上纷争太多……你便是想要退出江湖,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听说,肖衡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城外,楚天阔和陆轻云也在对岸虎视眈眈。就算你一心求和,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知道吗?有那么一处地方,谁也找不到我和哥哥。”司明鄢轻声道,“谁也找不到。”
“但是在那之前,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一件事——我司明鄢,心悦我的兄长,要与他结为双修伴侣,此生此世,此志不渝。我是他唯一的,名正言顺的,命定之人。”
贺西楼呆住了。
司明鄢的神色轻松恣意,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是多么地荒诞不堪,多么地离经叛道。
他抬头看了贺西楼一眼,把一碟小菜推到他面前,笑道:“贺大哥,多吃一点,看你瘦的。今后,我同哥哥走了,再也没有人折腾你了,你也可以稍微松一口气。这么多年了,是明鄢对不住你。”
……
过了几天,城外肖衡接到了一封来自碧霄城的传讯卷轴。他急匆匆一把打开,只看了一行字,就暴跳如雷地把卷轴捏了个粉碎:“他找死!!”
对岸临渊城中,楚天阔有些呆滞地把手中的卷轴递给陆轻云。陆轻云从头至尾读了一遍,几乎怀疑自己眼花了。他又翻回去把那两个名字看了又看,才喃喃道:“司明鄢……他简直视天理人伦为无物,无耻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