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潜意识形态的殷显拒绝进到无意识,拒绝访问曾经的创伤,就算治疗师费劲地为他构建带路的向导,他也不愿信任它。
治疗至此陷入瓶颈,殷显的病症日益加重。
他依赖酒精来麻痹疼痛,以求获得片刻精神的安宁。他不知道自己在找寻什么,醉酒之后,他将口香糖的包装叠成纸鹤,一笔一划地在它的翅膀写上字。
写着写着,头痛欲裂,他又将它揉作一团,丢进角落。
他什么都不记得……
转机出现在第23次的催眠治疗。
潜意识出现了一个新向导,她坐着纸鹤,吵吵闹闹地从天而降。
年轻的小姑娘表情凶巴巴,她瞪着圆圆的眼,恶狠狠地告诉潜意识里的他:她是他的前女友,她叫王结香,她曾经被他欺负,至今非常生气,她一定要让他想起她。
然后,六间屋子,她横冲直撞,将它们的锁一一解开。
由最后一次的催眠醒来。
在无意识停留过久,殷显已经作为植物人,在病床上躺了数月。
在他恢复语言能力之后,治疗师前来进行记录。
他惊喜地发现,殷显缺失的记忆全部恢复。这意味着,后续只要跟进治疗,他有很大的机率不再犯病。
……
五十岁。
殷显过完了半生。
他恍然从一场大梦中苏醒,身体亏空,望向镜子,才惊觉自己老了。
结束心理治疗之后,殷显走出医院。
他背着手走在大街上。青春的小情侣从他身旁路过,他俩贴得那么近,女孩的手被男孩揣进了外套的大兜,甜甜蜜蜜。
大地摆脱冬的冷气,已是春的季节。
殷显去了一趟陵园。
骨灰存放处,许许多多的格子中,她占着其中小小的一格。
工作人员的清洁,使得她格子前的玻璃没有蒙尘。
泛黄的照片,爱娇的小姑娘二十年如一日。
她依旧站在姻缘桥前,等他来,眯起弯弯的笑眼。
殷显拿起照片,擦一擦她的脸,看了又看……缓慢地把相片贴在心间。
他记起她了。
记起她的名字,记起她喜欢兔子;记起她委屈地质问蛋炒饭为什么不能加辣椒;记起她快乐地握着兔子钥匙扣在家里转圈圈;记起初识的大雪天,她坐着超市门前的摇摇车,听到鲁冰花哭得那么伤心……
殷显想,结香是愿意回到家乡的。
她跌跌撞撞地逃出大山,可她心里还有一个地方装着它。她思念无拘无束的童年,思念她的妈妈,她向往那份不曾完整给到她的,来自亲人的温暖。
于是,殷显第二次来到王结香的家乡。
这次,是带着她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