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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第1页）

肖冬梅顿时瞪大了眼睛。

&ldo;大姐，你……你……疯啦……&rdo;

父亲和母亲商商议议，节俭度日，十几年来也不过存下了四百多元钱！

&ldo;我怎么疯了？嫌少？好，再加给你一百！五百行了吧？听明白啊，半年内就给你这个工资了！&rdo;

胡雪玫拉开了包，抽出五张百元钞，一张又一张分散开来放在肖冬梅眼皮底下。

红卫兵肖冬梅从未见过百元钞。她怀疑那是假的。但是上面的四位伟人头像，她却是一眼就认出来的。毛主席、周总理、朱总司令……多亲切的头像啊！可夹在朱总司令和周总理之间的又是谁的头像呢？……咦？！那不是&ldo;党内头号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rdo;刘少奇的头像吗？！

不是假钱可怎么解释呢？！

使用假钱是犯罪的，这一点她明白。

大姐她哪儿来的假钱呢？

哦，对了，对了，她不是说过她是&ldo;模特&rdo;也就是&ldo;模范特务&rdo;吗？工作性质需要吧？

难怪难怪，假钱她当然给的大方啦！

但她还是觉得新奇，拿起一张，将刘少奇的头像用一根手指挡住，以无限崇敬的目光注视着另三位伟人的头像。

胡雪玫有一个习惯，不论前一天晚上洗过澡没有，第二天早晨都是要进行冷水淋浴的。她相信那是保持苗条身材和皮肤光洁的好方法。

&ldo;你那么看干吗？我会给你假钱吗？&rdo;

胡雪玫嘟哝着，便起身淋浴去了……

她从洗漱室出来，见肖冬梅面对电视机，紧闭双眼坐在沙发上。肖冬梅一感觉到她走近前来，连忙双手捂脸，同时急切分辩：&ldo;不是我偏要看那个，大姐不是我偏要看那个……那个偏……我也没办法呀！&rdo;

胡雪玫发现她脖子都红了，甚至，连裸露着的上胸白皙的肤色，也因充血而泛红了。再看电视，明白她为什么那样儿了‐‐原来她趁胡雪玫淋浴时，自己塞入了一盘碟，开机观看。那是一盘美国三级片，片头一过就是赤裸裸的男人和赤裸裸的女人椅上做爱的画面。慌乱中她按错了键，结果那个画面定住在电视机屏幕上了……

胡雪玫见她羞得可怜，忍不住扑哧笑了。她从&ldo;宝贝儿&rdo;手中夺下遥控器，关了二机，也不说那事儿，转身坐在肖红梅坐过的小凳上，开始对自己的脸进行细微的化妆。一改往日习惯，这一天她化的也是淡妆。妆罢，仍穿昨日那件旗袍。接着找出一件绿色的钩织小衫，命肖冬梅穿上。肖冬梅见她不提那件使自己难堪之极的事，也明智地不再替自己辩白。胡雪玫又找出一只精巧的小坤包，命肖冬梅搭在肩上。

&ldo;宝贝儿，过来！&rdo;

肖冬梅走到镜前，小鸟依人地偎站在她身旁。

红色惊悸第十六章（2）

&ldo;是不是更像姐妹俩了？&rdo;

肖冬梅赶紧取悦地点头。

的确，镜中的她们，那么地像一对姐妹佳丽。

&ldo;我带你出去认识认识我的朋友们，也熟悉熟悉这座城市。&rdo;

于是她们就双双逛街去了……

在胡雪玫的带领之下，肖冬梅又到了步行街上。依然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而且是星期日，在步行街上悠然闲逛的人比昨天更多。&ldo;姐妹&rdo;俩频频招致回望的目光。肖冬梅被望得一路不自在。她觉得某些男人望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像长着钩子似的。她一被望，立刻低下头，同时将胡雪玫的手握得更紧。仿佛一个怕生的小女孩儿，唯恐手一松，被大人丢了。接着有可能被坏人拐去。

每当这时，胡雪玫就悄悄嗔怪地对她说：&ldo;抬起头！没点儿回头率，我不是白在你身上下功夫了嘛！&rdo;

肖冬梅看出了&ldo;大姐&rdo;的自我感觉非常之良好，也不需要&ldo;大姐&rdo;进一步讲解，就明白了&ldo;回头率&rdo;这一闻所未闻的新词儿的意思。她联想到在家乡那座小县城里，自己和亲姐姐冬云双双走在街上时，&ldo;回头率&rdo;也是挺高的。既然自己招致回望从来都是一个事实，那么也就很正常了。

这么一想，别人回望她，她也就勇于迎视着人家不再低下头去了。如果是年长于她的女人回望她，她便报以礼貌的稍许有点儿羞涩的微笑；如果是和她年龄差不多的青春女孩儿们回望她，她就学&ldo;大姐&rdo;早上的语调友好地对人家说：&ldo;嗨哎……&rdo;结果呢，她们反而低下了头去，反而显出羞涩的样子。她颇能理解她们为什么那样。那是自愧弗如的表现啊！这时她的心理就变得有点儿复杂了，一方面产生一种形象居上的优越感；另一方面很体恤对方的自愧弗如，同时暗暗责怪&ldo;大姐&rdo;，不该将自己改变得如此彻底，如此青春勃发魅力四射。这多&ldo;脱离群众&rdo;呢？倘回望她的是男人们，尤其是些大男人们时，她就会微微翘起下颏，显出一副庄重又高傲的模样，迎视过去一种近乎冷峻的目光。她那种目光里有&ldo;话&rdo;。那&ldo;话&rdo;的意思是‐‐可劲儿看吧。看也白看！只是千万别耽误了您的行走……结果，他们无一不赶紧望向别处……

重新出现在步行街上，并且改变了红卫兵形象，根本不必担心有人会认出自己来了，还频频招致&ldo;回头率&rdo;，还无师自通地掌握了一套迎视&ldo;回头率&rdo;的技巧，她的感觉也渐渐自信，渐渐良好起来。心情和脚步，渐渐变得悠闲了……

她敢于公然地向街两边那些昨晚使她一望之下顿时脸红心跳的广告望而又望了。并且，它们似乎不能再使她感到惊恐了。甚至，她有点儿欣赏起来了。广告上那些男子多英俊啊！那些女子多美丽啊！她们的长腿，她们的秀足，她们的玉手，她们的红唇她们的媚眼她们的丰乳她们的纤腰她们的瀑发，一经放大，多么的迷人动人啊！昨晚没看到广告上那些字，现在她看到了。也就明白了‐‐那些广告上的女人以及她们的面容或身体之某一部分的特写的作用了。

胡雪玫见她左看右看，像第一次进动物园的儿童似的，不扯她一下就忘了跟着自己走，终于忍不住板起脸说：&ldo;没见过呀！&rdo;肖冬梅一愣。这红卫兵迅速在头脑中进行了一番思考，之后明智地回答：&ldo;见过呀！&rdo;

&ldo;见过？&rdo;

肖冬梅脸红了，仿佛一个人的谎话被怀疑着了。但是她转而又想，回答见过毕竟比回答没见过好。倘自己做了后一种回答，那不等于在强调自己不是当代人了吗？何况，从前没见过，昨天晚上却是见过的啊。即使大姐一时较真儿起来，也不能算自己撒谎呀。这么一想，她脸上的红晕，瞬间褪了。表情同时恢复了自然。

胡雪玫把她研究地看了几秒钟，什么都没再说，轻轻抓起了她的手，领着神经有毛病的孩子似的往前走。虽然什么都没说，心里却不免犯了一阵嘀咕‐‐胡雪玫胡雪玫，现如今的社会究竟复杂到什么程度你可是一清二楚的，鬼灵精怪的小女子编身世编遭遇把人骗得如坠五里雾中的荒唐事儿还少吗？一个小女子秀秀丽丽，文文静静，动辄脸红，不是简直可爱到了不真实的程度了吗？究竟是你在家门口&ldo;捡&rdo;了她，还是她心怀鬼胎接近到你身边来，你真的像你自以为的那么胸中有数吗？你呀，你呀，你可以由着你的性子喜欢她，像喜欢一条可爱的小狗或一只可爱的小猫那样，但是你绝不可以完全丧失了对她的戒心！难道你没看出，她是多么的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意啊！现在的她与昨天夜里相比，甚至与今天早上相比，哪儿还能看出半点儿精神有毛病的样子哟？如果确乎没有，那她昨天夜里和今天早上为什么要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