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完家之后,王才就种自己那一份跟老三留下的地,虽然地不多,却也雇了几个长短工,本家也敬畏三分。
原来的底子还是不错的,散伙的王家大户也还是王家大户,至少屯邻说起来还这么说,过路的议论时也这么说。不过这些年两个孩子都出去念书,也把家底掏个差不多,地快卖完了,长工也都遣散了。
日子只是凑合着过,眼见着自己跟金巧也老了,一些小门小户看见玉华姐弟三个回来后,更也都避开了。王才不怪他们,乡下人怕事,怕啥事,还是怕自己求到他们么。
刚分出去时他们过得不好,没有支门过日子的经验,不会种地,分出的地不够种,种了也不打粮。王才就让长工们帮他们再开荒,手把手地教他们,慢慢地这些小的地也多了起来,粮食也越打越多,也越来越有底气。
相比较,王才的日子却是越来越差。
这些小的做事不够意思,只要王才急用钱,就把王才的地收敛过去一些。口口声声地说,只是帮着二叔保管着,等以后二叔有钱了就还回来。眼看着现在王才的日子没落了,这些小侄儿辈的却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求到他们,毕竟人还是自私的,没有了老一辈的情义。
王才年轻时懒,现在反了过来,可能是年龄越大,反倒是闲不住。别人下地干活,他也下地干活,能收多少是多少,他知道,再熬几年,玉华跟玉君就能帮把手了。回来便抽烟,熏得金巧唠叨着,你王才迟早得死在这上头,我老太太也迟早让你给熏死。老太太一双小脚,飞来飞去却很麻利,一阵风似的,经常用一块头巾子包住头,在当院子里走来走去,捡块土拉坷打园子里的牲畜。
玉华和玉君时常挎上小筐到野地里玩,乡间的空气清新,一眼望不到草地的尽头,各种各样的野花遍地开放,不知名的虫子从这朵飞到那朵,采撷着花蜜。没有城镇的腐化,也没有担担子的小贩,一切都是这样静谧。回来时,带一些婆婆丁、荠荠菜来喂鸡。
睡觉时,老太太一只手拿来书凑在灯下,另一只手拍着国良,虽然认不了几个字,可也看得津津有味,家里的书很少,都是两个儿子念书时拿回来的,有的能看懂,也有的看不懂,看不懂也看,瞎看吧。她知道,是怀念两个儿子呢,因为看着看着就有眼泪不知不觉地掉下来。
三个孩子呼呼地进入梦中,金巧也打着哈欠。
还是这块田地,还是满眼野花,面前却多了一个大土包,细看却像是妈妈的坟。
忽然漫天飞起了纸钱,耳边又响起了送葬的喇叭声,一切都变了,绿野变成了灰蒙蒙的雪天,那土包赫然就是坟,一块木牌上还有妈妈的照片,玉华回头来就跑,可是脚像是冻僵了一样丝毫不能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