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为外人道也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了。
“殿下也累了,便好好歇息吧。改日臣公务闲暇之余,再来拜见殿下。”
眼见船行至他们旁,他不由分说,扶起宋徽安,将他送上新来的船,对船夫道:“刚刚本王不慎打翻了酒水,将这船搞脏了。殿下不愿沾得一身酒气,你先带太子殿下上岸便是。”
“建王殿下,您的头……?”
“无事,被碎酒瓶磕了一下。”
船夫不再言语,默默划船。
宋徽安坐在船尾,只看他一眼,便撇过头去,再也不看他。都怪他睫毛太长,都让他看不清他眼底那丝颇艳丽的愠怒了。
忆及此,宋徽明又叹了口气。依宋徽安的性子,这会儿指不定在哪狂漱口洗嘴呢,想来没十天半个月消不了气。他本就住宫外,进宫也多是上朝参政,如今也不能轻易出入内宫了。
下次相见,他又该找什么理由呢?
“扣扣。”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郎中大人。”
“怎么了?”
“周府的李二管家求见,周府户籍录出了点差池,要来重报死病人户。”
周家好歹也是大门大户,怎么连死了几口人都不清楚?
宋徽明心觉好笑,让门外的小吏领着一瘦高的中年人走进来。
一见坐在案前的是个相貌英俊、气度沉稳的美青年,中年人登时微微瞪大眼。倒非为其外貌所惊,而像是看见熟悉的坑里,突然冒出了一根不认识的萝卜。
“草民参见大人,大人好面生,可是新来的?”
“本官新上任第二天。还请莫说用之言,将报错的户籍报上便是。”
“是,是,”李二管家从随身带着的布包中取出一沓记了字的纸,交与宋徽明,“大人,草民今日来,是要报改周府三管家窦同福的户。”
各记录薄放在哪、记了什么,宋徽明都背德滚瓜烂熟。他轻声说一声“稍等”,便走进专放档案资料的库房。
李二管家冲旁边的小吏使眼色:“大人,原来在这儿的黄大人呢?”
小吏道:“黄大人前些日子不幸染了疫病,早就回家休养了。这位是来代班的宝木宝郎君,的确才来当值没几天,宝大人认真负责,办事爽利,还请李二管家不用担心,一定会将事办齐全的。”
建王殿下来来户部时,极尽谦卑低调,全不见皇家做派,为了不让同僚心中膈应,建王殿下自冠假名,他们平日里也以假名称他,一来二去的,也觉得这位殿下不是什么难亲近之人。
宝木?这是哪号人物?
李二管家暗自琢磨着这个不寻常的姓,便见宋徽明已从后房搬出本顶四五块砖的黄页册子,回到案前。他小心翼翼地将记录薄放在桌上,慢慢将其翻开。
周家是自长明建国起便获封的望族,家奴众多,代代延续,能当上这种大家族心腹职责的,必然也出自忠心耿耿的家奴家庭。果不其然,他一翻,翻到最近的一页,便见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窦同福的情况。
“三个月前,贵府报的是失踪。人找到了?”
“回大人,事情是这样。三四个月前奉我家主人之命,带着家仆出京置办我家小姐的用药,谁料三管家月余未回,我家主人不放心,便吩咐人出城去找,只在京城西万岁崖下的河岸边,找到些许印着周府府印的木箱残渣,人马车财皆不知所踪。我家主人料想三管家一行是遇到了劫匪,遭遇不测,向官府报了案,谁知没过几天京中便瘟疫横行,京城封闭,直到前些天才重开,耽误了我们去找三管家的时间。谁知前些天城门开了,三管家他自己回来了!”
宋徽明执笔的手一抖:“三管家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官府已经确认过正身了吧?”
“确认过了,确认过了,”李二管家将一张证明翻出,指着上面朱红色的官印道,“大人请看,这边是官府的证明了。三管家平安,咱们全府都安心了,既然这人还活得好好地回来了,我们自然要将他那记在薄上的‘失踪’改回去。”
宋徽明多看几眼,没看出蹊跷,便大笔一挥,成了。
“行了,已经改好了,如果没有事的话,便请回吧。”
“谢大人,”李二管家笑笑,又取出一串玉珠,极熟练地塞到他手里,“大人辛劳,主人的一番谢意,还请收下。”
“分内之事罢了,不用至此。”宋徽明不动声色地一推,将玉珠送回他手里。
“本官还有事,请回。”
李二管家干笑:“是,是,草民不叨扰大人了,告退。”
小吏送他出去,极体贴地带上门。
宋徽明又抄录几页记录,侧头看向那记录着周府众人户籍的册子,心中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