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叫醒了贪睡的人,他心脏咚咚地跳,跳得恐慌,慢慢悠悠拖着步子迈向检查室。
医生冷着张挂满赘肉的脸,冷酷地给他打上麻药。迷迷糊糊间,一根细长的管子顺入喉咙,伸向胃部。
……
做完胃镜,祝平叙甩甩脑袋,清醒了许多。也不愿意缩在家里,于是到处闲逛。
带着点欧式风格的公寓楼布着“飞利浦科技先驱”的广告,黄白色小瓦片落起来的楼在阳光下反不了光,公交车无终点地跑着,掀出一阵滚烫的臭气。人们拥着人,或穿着黑布褂子黑布鞋,或穿着臃肿的西装和宽松的裤子,蹬着闪闪发亮的皮鞋。
电动车和摩托车到处跑,叫人烦躁不安。
祝平叙披着自己的长款黑色的毛呢大衣,和周围人格格不入,仿佛过的不是同一个季节。
他也不在意别人打量的目光,脑中反复播放着上午做胃镜的画面。冰凉的管子刺入胃部,亦刺入心脏。
那年是他和齐殊在一起的第二年,两人刚满二十一。
他蹙着眉问齐殊,有点撒娇的意思:“你就这么不愿意把咱俩关系说出去。”
这也怪不得祝平叙,前些年齐殊谈的那些女朋友或男朋友,无一例外,齐殊都顶着“天大”的压力,恨不得让全学校的人都知道。
到后来校方也没办法,尤其是那些他的前男友。因为掐指一算竟然一个也管不了——这齐殊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小子,爸妈还在国内有强盛的势力,给学校投了不少钱。
久而久之,齐殊再有个什么大动作,或者又说了什么惊乍人心的话,学校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忽悠自己,没再找他算账。
当时的齐殊睫毛微颤,转瞬抬起头冲他笑,“护得紧的才藏在心里。”
而祝平叙虽然心下憋闷,却也被哄的没了脾气,“唔”了一声。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齐殊在他们二十二岁的时候便同王谪在一起,不光瞒着他,还瞒着文书白和陆材,将王谪和他自己的关系公之于众。
祝平叙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瞒得那么结实的,可当时他忽的就意识到:什么狗屁护得紧的,少年人的喜欢哪个不是恣意张扬?
呸。
他如此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全然没注意周围来往的车子。直到身旁的一个陌生人狠狠一扯他,他一愣,才发现将呼啸而过的电动车呲啦一声停了下来。前边面目狰狞妇女握着车把,身后还带了一个背着书包要去上课外班的孩子。
那妇女吼了几声,无非就是骂他不长眼睛。他没心思听,便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有一个还能跳动的脆弱心脏扑通扑通地提醒他,你刚才快死了。
他想,早死晚死都是被下定了降头,又有个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