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全都听大人的话,等着瞧吧,指不定淹死冲跑多少胆大的呢。看咱村的铁柱就知道了,舍不得粮圈里大几十石粮食,鬼哭狼嚎的不愿挪窝,村正也不是无法吗……”途中保持沉默的男子,突然哂笑道,话中暗含嘲讽。
……
一路听附近村民抱怨议论,谭璇了解不少事情。
第117章
一路艰辛涉水终于返回县城中,此刻雨止住了,天空中低矮的灰白色雨云翻腾着浪卷急急朝北方奔去。
俗话说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清河县雨势暂缓,可百里外的清河郡城却骤雨连天狂风大作,这样的恶劣天气已经持续一昼夜。
雨水齐膝的街肆上几乎寻不到一个人影,临街铺面排门紧扣清冷空旷,有的店家门前横插的旌旗忘记收回,被吹得寥落摇摆。
城中一处院落中。
“阿娘不怕,阿爹不在,儿子保护您……还有妹妹!”
房外风声啸啸,雨声哗哗,屋顶青瓦被斗大的雨滴砸的啪啪响。
十六偎在心神不定蹙眉不语的明锦身侧,小胳膊半环住她腰身,雉脸神情严肃,故作大人模样。
明锦放空的视线从窗棂上收回,望着乖巧的儿子柔柔一笑,慈爱地抚摸其颈背,“十六真乖,莫怕,有阿娘。待雨停了你爹便来接咱们了。”
昨儿夜里,风势突增电闪雷鸣,吹得门窗哗啦作响,睡梦中的十六被吵醒,从小到大首次遇见这等阵势,吓得憋着嘴呜呜哭起来。
隔壁房中的明锦闻到儿子的哭声,恐吓坏孩子,连忙遣人将十六抱到自己房中。
十六听明锦说“莫怕”,记起昨晚抱着娘亲脖子哭着不撒手的场景,小脸一红极不好意思,脑袋埋在她怀中,嗡嗡道:“儿子才不怕呢!”
明锦笑而不语,素手轻轻扶顺着十六的软发,暗叹口气,方才马夫人忧心忡忡的过来絮叨,根据往年经验如今清河郡城风雨这般大,定是海上起了炫风,清河县还不知道是何模样,反正不好过就是了。
身为一县父母官的丈夫势必辛苦奔忙劳心劳力,没有自己在身旁盯着,又该要不好好吃饭休息……
“阿娘,您是不是想阿爹了……”十六抬头,乌黑眼睛盯着明锦的下颌,脆生生问道,打断其思绪。
“十六想不想?”明锦低首笑看着人小鬼大的十六,抬手刮了刮他的俏鼻,不答反问。
“……恩,想!”临走时,阿爹交代不可在阿娘面前总是闹脾气说想家,十六觉得自己只说了一次,不碍事,而且明明阿娘也念的,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转了转,重重应了声。
风雨中,这边母子温情,可郡城的知州署衙里气氛相当紧张压抑。
“水库水位目前怎么样?”位于上首的知州满脸萎靡,没待下属回复,又痛心疾首的低叹道:“哎,若不是上游连日遭遇暴雨,雨水积聚使得水库不堪重负,怎会殃及下方百姓!”
说罢,重重的连捶几下自己的大腿,隐隐懊悔昨晚冲忙下令开闸泄洪。
“大人不要太过自责,昨晚实乃险急,若不开闸泄洪,情形恐怕更糟。再者,九龙江经三月彻底清淤治理,径流承载量大大增加,想必无甚大碍。”司水官吏忙出声安抚道。
“大人,今年与往年境况不同,逢上几年未见的大潮,绵延十数里的滩涂皆被凶狠海浪淹覆,下游诸县怕不容乐观……”
另外一位年轻官员起身,反驳司水闸官,态度恭谨,然而微敛的眸光中划过一丝不屑,心底唾骂着。
知州尽管心底不悦,可也知他道得是实情,据外出查探下游百姓灾情状况的下属禀告,现今沿江两岸一片水国,只看看露出屋顶。
灾情比往年严峻,恐怕自己这个知州亦要受责罚,皱眉思索时,印堂中间的川字针纹愈发深刻。
瞥了眼拍马屁的司水闸吏,神色一变,沉沉的盯住其喝道:“三月前本官曾叮嘱你们司水司趁夏汛之前,将水库清淤固基加高。尔等丝毫不将本官命令放在心上,如今擅自开闸造成人祸,还想推脱罪责!来人,将司水司李山押入大牢,待本官奏请知府大人再做定夺!”
司水司吏被知州大人突然变脸惊愕的目瞪口呆,直到被带刀进来的衙役扭着膀子羁走时,才挣扎着惶恐大喊冤枉,“大人,昨晚卑职向您禀告后,得大人允诺才开的闸啊……”
“哼!本官被你不实之言若诓骗,一时心急下的令!”知州重重哼了声,摆摆手让衙役迅将人拉下去。
其它官员见司水司官被捉拿问罪,心里不由松了口气。有的官员摇头叹息,句句为受灾百姓感慨。
接下来,郡城领导班子开始商酌救灾的各项措施。
……
话说谭璇从县郊返回城中,见灾情虽没减轻,甚至因源源不断的灾民汇聚到城中愈发严峻,但百姓面上的恐慌消散许多。
天光大亮,整个县城满目苍痍。
眼看浑水中的灾民比肩接踵,稍有不甚便会发生摩擦,人多易生事。
谭璇瞧着不是办法,于是淌到县衙石阶下,清清嗓子,让面上带着轻松的笑意,扬声朝黑压压的人群道:
“咱们从洪水里捡条命不容易,现今境况艰苦,大家聚在一处逃难也是缘分。乡亲们彼此互相忍让,大的让小的,男丁谦让妇孺,齐心协力把眼下这个难坎渡过去,大伙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