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映雪没想到陆同斐还会回来。
他独自捱过一晚上,大约是夜里一个人睡觉手脚冰凉,又或许一个没注意,今天早上起来有些咳嗽,一醒来就闻到熟悉的微苦药味萦绕在他鼻尖,他揉了揉额角坐起来,便看到陆同斐守在他床前出神,见他醒来对他疲惫笑笑,将碗推过去:“师父,喝药。”
唐映雪沉默未发一言,也没回应他的话,陆同斐眼下的青黑看起来似乎一夜未眠,也不知何时又给他煎的药。
陆同斐没能等到他的回应,勉强挂着的笑容也有点维持不住,床上的唐映雪才终于动了,他像是思考了很久,用往日里一成不变淡漠的语气对他说:“徒弟,以后——”
“你还是搬出去住吧。”
陆同斐难以置信看着他,他不想听这些,打断了他的话,将药碗递到他嘴边,像是没听见一样,笑着对唐映雪说:“师父,还是先喝药吧,一会儿药就凉了”
“你没听见我说的吗?”
唐映雪冰冷打断他的话:“我让你搬出去住。”
“你不愿意走,那就我搬出去吧。”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将药碗放在旁边,垂眼道:“药单留给我一份,我自己可以煎药,我在别处也有些房产,你若是想去扬州也可以,我——”
“为什么……”陆同斐红了眼眶握紧了拳头质问他:“为什么要赶我走?”
“你明明,你明明也——”
你分明也动了心。
“也许是我给了你错觉。”
“我从来只把你当作徒弟。”
唐映雪前所未有如同语气结冰一样冷眼旁观自己徒弟的失态,好似前几日的师徒温情只不过是陆同斐的一场错觉而已。
“不要……”陆同斐干脆跪下来祈求一般抱住他的腰,好像小时候跟师父撒娇一样,师父总是会对他心软的。
“不要这么对我……师父……求你了……”他红着眼眶仰起头祈求唐映雪。
可唐映雪居高临下看着他好像在看一条狗,他起身离开了这件房,独留陆同斐跪在原地凝结成一尊雕塑。
陆同斐咬牙爬起身追了出去,看见唐映雪拿着千机匣就往外走,当真要执着离开,多待一秒都忍受不了一般。
庭院风雪依旧呼啸,将唐映雪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风雪肆无忌惮飘落在他发丝,肩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唐映雪无意回想起,寒毒爆发那一日也是如此这般刺骨严寒,巴蜀的雪下的格外大,竟然也有了厚厚一层。
陆同斐边看见唐映雪的背影遥遥喊住他。
“师父!”
唐映雪蓦然顿住了脚步。
“昨夜我吻你时分明可以推开我的,那又为什么不推开我?”陆同斐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好像试图看穿他内里那一颗心。
“寻常师徒才不会夜夜抵足而眠,你心知肚明,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他拼尽全力从肺腑中呐喊出这些话,冰凉的雪花被风吹散飘在他脸上化成冰冰凉凉的水。
“闭嘴!”唐映雪恼怒回身抬起千机匣对着他就是一记追命箭,那记追命打在他脚边,逼的陆同斐不得不后退。
陆同斐错愕看向他:“师父……”
他咬牙对着唐映雪大喊:“你又为什么不敢回头看我?!”
“你赶我走时连我的眼睛都不敢看!你说你只把我当徒弟?”
“没有人会对着徒弟起反应!”
“唐映雪!你算什么问心无愧?!”
陆同斐这一声声质问甚至比追命箭还要锋锐,势无可挡割开他的层层抗拒和伪装,撕开这万年不化的寒冰,击破他长久以来的沉默和淡漠假面。
“你以为你是我徒弟,我就当真不敢杀你么?”唐映雪举起千机匣,抬起的手将方向对准了陆同斐的心脏,仿佛一丝不苟精准运作的机器一般,陆同斐与此同时脊背一阵寒凉,感受到一股迫在眉睫的杀意直冲面门。
那幽冷泛着杀气的千机匣就正对着他的心脏,陆同斐吞了口唾沫,紧紧盯着唐映雪的脸颊,攥紧了拳头,毫不畏惧迎上了唐映雪的视线。
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的对峙中。
陆同斐始终不肯相信唐映雪之前与他的相处难道都是虚情假意吗?
可他赌输了,唐映雪竟然毫不犹豫扣下机括,陆同斐眼睁睁看着那枚追命箭就这么直直射来,对着他的心脏冲去,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穿透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