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若幽禁不住神色严正了两分。
怪道令霍危楼千里南下,原是为了此案,关于法门寺地宫供奉着佛陀舍利的流传一直都有,只是三十年一开的祈福法会专为皇室天家所有,寻常老百姓不得参与,再加上三十年才一次,因此名声还没有一年一度的佛法大会来的大,可事关皇室,舍利子丢失,高僧主持亦或许早已身亡,这般算下来,这桩案子当真该武昭侯亲临。
见薄若幽眸色沉凝,霍危楼道:“此番你重在验骨,死了许多年的人,到底是不是净空大师还未有定论。”
薄若幽应是,又忍不住问:“可公公适才说刚死了人?”
霍危楼眸色微沉,“当年直接负责此案的是老洛州知府,后来他升入京中,为刑部侍郎,三年前本已告老还乡了,此番得知寻获到了净空大师的尸骨,又被召来洛州,前夜得的消息,刚到洛州两日,他便坠下了法门寺后山而亡。”
薄若幽心神一紧,还未看见尸体,可只听霍危楼几言,她已意识到了诡异处,老知府好端端的坠下了山崖而死,这是意外还是人为?
“此案或比安庆侯府的案子还要复杂,且牵扯皇室与颇多朝臣,可算国事一列,你需用足心思。”顿了顿,霍危楼又道:“可若验不出,本侯也不会责难你。”
薄若幽拢在袖中的手微微紧攥,“是,民女明白。”
案子的底也交完了,可福公公还在给薄若幽擦头髮,霍危楼盯了福公公一瞬,眉头不耐的微拧了起来,薄若幽一时有些坐立难安的,早前在安庆侯府办差和如今跟着霍危楼一道大为不同,时时跟着,便更能知道关乎他性情阴沉难测的传言是真。
“多谢公公,侯爷若无吩咐,民女便告退了。”
薄若幽识趣的站起身来,只听霍危楼“嗯”了一声,她福了福身,又谢了福公公,这才转身出去,还将门关了好。
福公公看着手中巾帕面色一苦,“侯爷那般骇人做什么?”
霍危楼却冷着一双眸子看着他,“你那一声小姐若被母亲听见,可知她会如何?”
福公公将巾帕放下,叹了口气,“侯爷这是要怪罪老奴吗?老奴也只是觉得年纪相仿,这才动了些心思……”
霍危楼神色却未有松动,“她与你与我都并无干系,此番差事了了后,她便要去往别处,你届时待要如何?幸而她知进退,否则你待她之好意,只会害了她。”
福公公虽是奴才,可身份地位远高于常人,一般女子得他长辈般的关怀,必定大为感动,再加上他还是武昭侯之亲信,说不定还要生出些别的心思。
福公公笑道:“侯爷最会洞察人心,既然看出幽幽是个乖觉守礼的,如何担心这些?老奴总觉得与她有些缘分,此案之后即便各奔东西,那这些日子,老奴岂非应该待她更和善几分才好?再说了,她又非侯爷手下,老奴难道还要对她颐指气使不成?”
霍危楼被这话堵的皱眉,福公公却上前,语气比待薄若幽还要亲柔两分,“我的侯爷,此处非是朝堂,亦并非战场,她一个小丫头而已,不必事事权衡。”
霍危楼听他此话,再如何要疾言厉色,也都摆不出了,无奈摇头:“啰嗦——”
言毕站起身来,自去歇下了,他背影仍是挺阔宽厚,顶天立地,步履生风,倒也依稀有几分青年意气,福公公叹了口气,他家侯爷也不过才二十有三啊。
一夜浅眠,隔壁屋内刚传出响动,薄若幽便醒了,她利落起身梳洗,等提了包袱出门之时,霍危楼也刚从屋内出来,薄若幽忙福身请安。
霍危楼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待至楼下用了早膳,一行人出了厅门准备御马启程。
给薄若幽准备的是一匹体格健硕却个头不高的温顺黑马,霍危楼翻身上了马背,转眼看着薄若幽,他这般一看,其他包括福公公和绣衣使在内的十多人,也都齐齐望着薄若幽。
薄若幽牙一咬,颤颤巍巍的爬上了马背,动作虽有些僵硬,可到底坐稳了,执鞭勒缰亦还算娴熟,霍危楼这才收回视线打马而去。
少了一辆马车,众人脚程快了许多,然而刚到中午,薄若幽额上便开始出冷汗。
她马术尚可,却未骑马远行过,不过行了半日,两条手臂便似灌铅一般,大腿内侧更是一片火辣辣的痛,等到了黄昏时分之时,她简直觉得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而此时,绣衣使禀告了一件令她万念俱灰之事。
“侯爷,此处往前百里,皆无村镇,今夜只怕难寻落脚之处。”
霍危楼淡声道,“既是如此,便彻夜赶路。”
薄若幽隻觉五雷轰顶,这时,霍危楼看了过来,“可能坚持?”
薄若幽面上汗津津的,心一横,重重点头,“能。”
霍危楼不知为何又多看了她两眼才移开目光,他利落一扬鞭,“三日之内,赶到洛州!”话音还没落定,人已疾驰出了一射之地。
薄若幽一阵倒吸凉气,拉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大腿疼到麻木,脚蹬都有些踩不稳,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若此时说不成,也不知霍危楼会如何。
薄若幽咬着的牙便未松开过,待夜幕降临,队伍速度仍是不曾减慢,而霍危楼只有在有吩咐要和绣衣使说的时候,才会放缓马速,其余时候,薄若幽连他背影都难看到,不知不觉,一轮清月升上中天,薄若幽冷汗顺着脸颊而下,连襟口都要汗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