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丹看着洵追老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便起身去寻来纸笔,洵追在纸上写道:“雏娘是谁?”
“雏娘是我们莺歌小筑的妈妈。”
什么小筑?洵追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蔻丹见洵追没有继续写,便耐心地等。小皇帝表面平静,实际上心里已经翻起滔天巨浪,只不过是因为平时就没什么悲喜,不善于做出各类表情。
蔻丹忽然笑道:“小公子可是我见过最淡定的人。”
“为何。”
“每个被带进来的,或哭或叫,可就是没有小公子这样的。”蔻丹道,“雏娘见小公子是个身娇肉贵的人,便特意派我来教导,省的其他人粗枝大叶的伤着你。”
按道理,洵追这种一看就衣着不凡的,不论是哪家都不管这么直接当街拐人,洵追又道:“这是在京城。”
“那又如何?”蔻丹掩唇道,“敢问小公子叫什么?”
洵追摇头。
“正巧雏娘给小公子取了一好听的名字,在我们这都不能叫自己的真名。”
蔻丹:“我以后就以赴召称呼小公子。”
也许是名字中有个召字,洵追便问蔻丹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赴宴一招即来。”
这名字拆开看可当真隐晦的要命。
蔻丹又与洵追说了些话,出去后洵追将纸统统撕掉,并且下床走到门口仔细听外头的声音。这个房间四面无窗,为的就是他跑不出去。蔻丹没有走远,隔着门缝洵追能隐隐约约看到蔻丹倚靠在栏杆处与一姑娘说话,那姑娘问蔻丹里头的小公子长得可俊俏?送来的时候蒙着麻袋,雏妈妈只看了一眼便说是好货色。
蔻丹用手中的扇子勾着手腕轻轻点那姑娘的鼻尖,颇为风情地朝门这边抛媚眼,洵追的心漏跳一拍,下意识心虚地后退一步。门关地这样紧,他又是透过门缝,蔻丹这眼神倒像是知道他在偷听。
“那小公子和咱们不一样,好好伺候着。”蔻丹道,“雏娘什么时候顾得上教导?”
那姑娘摇头,“这几日查得紧,雏妈妈每日出去好久。”
刚刚蔻丹进来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很奇怪,洵追心下想道,京城富贵人家数不胜数,随意在大街上捉人,不怕得罪什么权贵吗?不查身份,不管背景,只要看得上就上?
京城已经混乱至如此地步?洵追不理朝政,宫内的事他尚且囫囵着知道个几分,出了那道宫门,外边的世界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是新生婴儿睁开眼看世界那样。
他将一切都交给晏昭和,除了皇位,晏昭和甚至身上可以有玉玺,晏昭和就将京城打理成这个样子吗?洵追一时间想不到任何来形容自己此刻心情的词语,只是觉得晏昭和不该这样,不是这样。光明之下固有照不到的地方,那么也一定有晏昭和看不到的地方。
蔻丹重新回来时洵追早已回到床上装作休息,蔻丹将被子盖至洵追肩头,离去捻灭蜡烛时似是轻轻叹气。
洵追将被子踢到脚下,房间内一片漆黑,门扉处能映出些外头的光。他光着脚下地,左脚刚碰到地面便很快缩回去。摸索着穿上鞋,洵追快步走到门边去看外头有没有人。隔壁似乎是换了客人,床吱呀吱呀响地比上一个剧烈,还能隐约听到一丝压抑的忍耐,比女子的声线要低。隔壁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大叫,刚发出一点就被人捂住,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洵追挨着门的手一顿,这不是女孩子的声音,女孩子的嗓音无论如何都轻柔而婉转,哪怕是音调最粗粝的也能感受得到性格中藏着的柔气。
他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喉咙,隔壁床的吱呀声停止,紧接着少年充满青涩而柔软的音调传入他的耳朵,少年似乎正处于换声期,嗓音很低却还是摆脱不了幼儿的稚嫩。他一定是没有好好注意保护嗓子,大喊大叫已经让他的声音偏离预期轨道。
这是一个妓馆,而强迫工作的不止是女孩子,还有……洵追掩住唇脚下一软,顺着门框滑到地上。
还有男孩。
蔻丹离去时将门也锁上了,锁不大,但足够结实。洵追听着隔壁的声音越来越弱,直到传来开门的声音。
门外的小厮笑道:“爷,您今日玩的可还尽兴?”
“味道不错,就是不禁折腾。”男人道。
“这种吃的就是个新鲜,您明日还来?我们雏妈妈又寻着几个宝贝,明日供您挑选!”小厮迎上去扶着男人下楼,洵追没看清男人长什么样子,只看到他袖口绣着绿色的花边,大腹便便脚步虚乏。
他轻轻抠门框,指甲盖里全是木屑,不论什么时候,似乎都勾不起更加激烈的情绪。黑暗中他静静听着自己的呼吸,以前太医就说他呼吸弱,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好的缘故。洵追闭着眼,将额头抵在膝上,觉得胸口忽然很闷,说不上来的难受,但在可控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