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随换好衣服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一点了。私立医院果然很大方,他在服务台还能免费领到一把伞,否则下雨天,他衣服又要湿透了。
护士走了之后,他一个人难过了很久。
君翰如就好像处理一件垃圾一样,把他丢在了这里,还出了费用,安排床位,然后拍拍衣尘便走了。看起来那样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地以为世间的一切事都可以按照他君翰如的处事法则来摆平。
而温随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
这样难过了一阵,他才发现今天是礼拜一。
而他没有去上班,甚至连假也没有请。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温随终于慌了起来。他以前没有住过院,私立医院的呼叫器和公立医院的按铃差别又很大,他只能跌撞着在走廊里找人。
那副狼狈的模样,看上去真像个乡巴佬。
第25章25
温随的状态看起来其实很不好,但语气又那样可怜。再说,这间病房已经付了足够的费用,病人坚持要提前离开,院方没有理由强拦,值班的护士只好替他拔了针。
公司还是和往常一样,人来人往,空气混浊。温随走进去时,狭小而拥挤的工作间里的同事陆续抬起头来,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了。
温随先去了经理办公室。经理很忙,每天都在不停歇地打电话,但同时又眼观六路,哪个位置的哪个人没来,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此刻,他也一如往常地满面笑容地打着电话,昨天是“张总”,今天是“刘总”,变来变去,这个“总”那个“总”的。
看见温随,他电话没停,只点了点头,意思是“我已经知道你旷工了”。
温随还没完全退烧,白着张脸,诚惶诚恐地弯了下腰:“经理,对不起,我发烧了…我…”
经理无声冷笑了一下,并不被这拙劣的借口所戏弄。
“今天我的工作会补完……真的很抱歉……”温随还在那边絮絮叨叨说着,但经理已经没耐心听下去了。他手掌往下按了按,直接说道:
“我也不跟你废话,扣钱,懂?”
“……懂。”
经理指了指门外:“你可以出去了。”
温随喉咙动了动,点点头,退了出去。
周一的工作是最繁重的,这件小物流公司更是忙得人来人往,空气里什么味道都有。无聊到极处,许多职员都点起烟来抽几口,只要和上司混得关系好,没人管你。
更不用说一些打着关系塞进来的老板亲戚,男的头发油光水滑,女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小小的工作间里,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温随是里面最黯淡的一个。
他一年到头穿着公司发的灰布西装,老式得像中山装,清瘦的身板根本撑不起来,远远望过去,那是一个塌而瑟缩的,窝囊的一团人影。比清水还要稀薄的存在感让他像灰色的雾气,若隐若现地飘来,爬去。
他就这样每天缩在角落,在烟尘弥漫中,聊天八卦中,老老实实干活。
还没有退干净的低烧让他浑身都在不停地出虚汗,未到傍晚,他身上的衣服就湿透了。温随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倒些热水喝。
他的位置靠着墙,上面已经发黑,沾着鼻涕和霉斑。雨下的很大,整面墙都是凉的,使他的背脊也一阵冰凉。
起初,制表上的信息还能勉强读下去,到后来只成为一排排的重影,令他困扰。奇异的是,哪怕在这时,他的脑海中还能分出些余地,不停不停地回响今天清晨君翰如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多希望自己能忘了。
可是偏偏忘不掉。
恍惚里,他看见自己靠在君翰如的肩膀上,而头顶传来没有起伏的声音:
“我记得,你说喜欢我?”
那是全然的嘲笑。
晚饭前,他发现自己的手机欠费了。
拿着在雨里淋湿又烘干的皱纸币,温随在公司对面买了一点花卷,又给手机充了话费。
回到公司,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经理还在办公室打电话,笑声连外面也听得见。
温随眼前发花,挪到座位前便一动不动地趴着,一只手掰开些花卷就着白开水,塞进嘴里,像啮齿动物那样缓慢地咀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