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笑了笑,“那倒是说说,你都做了哪些,也好让朕论功行赏。”
贤君脸色一红,三品以上大臣和有品级的命夫也在,卫渊清有意给他台阶下,道:“贤君心思灵巧,帮臣侍了许多。”
长宁赏赐了他二人,贤君喜笑颜开,前些日子与卫渊清结的梁子就这么被化解了。
萧胤近来精神不济,就连宫宴也没停留多久,长宁和一众君卿送他到殿门外,等他走了,其余人才松了一口气。
萧璟虽也维持威严,但毕竟与其他君卿差不了几岁,况且他一向赏罚分明,从不会轻易苛责谁,后宫男子敬他多于畏他,而萧胤自是不同,即便他不发一言,他的气场也让人觉得压抑。
宫宴进行到一半,便是君卿和大臣向长宁敬酒,长宁今日多饮了几杯,萧璟见她有些醺然,劝道:“酒喝多了,夜里只怕胃中受不住。”而后不由长宁拒绝,便让人送了醒酒汤来。
长宁放下了酒杯,平和地看他一眼,又是十几日未见,他清减了许多,对他,她终是不忍心,她看向萧璟的酒杯,“你也是。”
长宁知道,宫中的男子们等着和父兄团圆,这场宫宴便尽早散了,还赐了菜到各宫各府,嘱咐其亲眷下钥前离开便是。
佩兰跟在长宁身后,见她并没有回紫宸殿的意思,忙将斗篷披在她身上,又将手炉塞到她手中,劝了几句,“陛下还是早些回殿歇息吧。”
长宁缓缓道:“都说今日是团圆之日,可朕不知道,应该和谁团圆。”
佩兰在心头叹了口气,陛下幼年时,父君便病逝了,她不像大公主那般,有嫡父庇护教养,先皇对她也不甚亲近,她好像从来都是一个人。“陛下不如传卫贵君来紫宸殿?”
长宁摇了摇头,“不必了,等酒气散了,朕便回去。”这言下之意竟是让她们不必跟随。
福禧堂,薛晗欢欢喜喜地携着薛正君一同回去,薛迹跟在身后,看着前面团聚的父子两人,忍不住在心头冷笑。
陛下赏赐的菜已经送到了,薛晗以往都还顾及规矩,如今父亲在旁,他倒也将那些繁文缛节放到一边,“父亲快坐。”而后又拉着薛迹的袖子,“兄长也来。”
可薛迹并无和他们一起用膳的心思,想必薛正君亦然,薛迹淡淡道:“方才在宴上已是用了一些,既然正君在此,那我便不打扰了,先回房了。”
薛迹一眼都没有往薛正君那里瞧,见他走到门边,薛晗想把他追回来,却被薛正君喝住。
薛迹走到窗边,清清楚楚地听到,“你还真拿他当自己兄长对待了?他不过是庶子,到了这宫中也只是个媵侍,晗儿,你心思单纯,自不懂人心险恶。”
他听薛晗争辩了几句,“兄长上次为救我落了水,险些有性命之忧,兄长待我极好,父亲实在多虑了。”
薛正君似乎被他这话说的不知该如何反驳,默了一会儿,又道:“总之,你听父亲的,不要把他当自己哥哥,更不要让他随意接近陛下,他那个人,和他死去的爹一样,是个会勾女人的,否则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薛迹紧紧握拳,指骨微青,他明白,即便是他为了救薛晗而死,薛正君也不会改变心中对他的恶意,而他也不需要仇人的悔悟。
薛迹只觉得和薛正君同处一个屋檐下都难以忍受,他并未回房,而是从福禧堂出来,一路漫无目的的走着,他手中有福禧堂的腰牌,只要他不去其他宫室,并没有什么人阻拦他。
他走到玉凉池边的亭子里,靠坐在栏杆上吹着冷风,他伸手摸向腰间挂着的荷包,取出里面的陶埙。
埙声哀婉,绵延在幽静的夜里,长宁从玉凉池走过,她抬头望去,只见亭中坐着的人,是薛迹。
他像是有心事,眸子看向远方,连她靠近了都不知,可她能从这埙声中感受到他的孤寂,她停在那里,听了许久,直到他转身看见她。
他眸中难掩惊怔,似乎也是没有想到,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一时连行礼都忘了,只听她道:“埙篪雅韵,菽水清欢。朕只想着他人父子团聚,竟忘了你。”
薛迹愣了愣,而后明白过来她话中深意,眼眸微红,她竟知道自己父亲亡故了,他定定地看着她走近,看着她将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怎么这么凉?”
“不碍事。”
薛迹话音刚落,她便将手炉塞到他手里,离得近了,他能嗅到她身上还带着的酒气,“陛下饮了酒,不宜在外面吹冷风。”
她的酒已经醒了许多,如今也不过是一些残留的气味还在,她看向薛迹,他的脸被玉凉池的湖水里的光映着,明明暗暗,只见他鼻梁挺拔,看着她的眼神也极为认真。
长宁听见自己问道:“你若是被这深宫束缚,朕可以许你离开,过你想过的日子。”
她以为,她说了一些,他或许会感激,或许会惊诧,可却未曾想,竟在他神情中看到了委屈,“陛下这般厚爱,薛迹不敢领受,也不想领受。”
过去或许是为了报复薛家而入宫,而现在,他知道,自己想留在宫里不只是因为这些,还因为她,他不敢靠近,却又不想远离的人。
她低声道:“朕给了你选择的。”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可她却朝他伸过手来,他不知是她醉了,还是自己醉了,竟这么将手放了上去,跟着她回了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