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才在门把手上拴了根细细的头发丝儿,果然回去的时候头发丝不见了,林素芬拧过她的房门,幸好刘大叔挑的锁是用钥匙在外面就可以反锁的,她这么拧,绝对想不到里头没人。麻蛋,她上辈子搞商战也没遇到心思这么细腻的对手,以前真是小看林素芬了。清音蹑手蹑脚睡下,第二天早上起床又是那副时而人畜无害,时而阴阳怪气的模样,林素芬不疑有他,还笑着问她要不要一起喝碗大碴子粥。前后脚出门的清慧慧,嘴唇上还沾着点油光,很明显是躲屋里吃过小灶的。清音好笑,“都分家了,还这么小心呐?”林素芬一僵,心说我再让你阴阳怪气两天,等着吧。不过,清音也没跟她打嘴炮,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昨晚听到的事:什么东西?老地方在哪儿?原主实在是太傻白甜了,对家里和大院的事一无所知,想要从她记忆里找突破口不可能。但可以肯定的是,林素芬和刘大都能在大半夜的,短时间内经过的地方,应该就在大院附近,最远不会超过胡同口,她不动声色转了两趟,也没看见能藏东西的地方。这事一直想到下班后,也没想出个头绪,正好走到以前配钥匙的地方,居然遇到两个一高一矮小姑娘。“音姐姐!”“大丫二丫,怎么是你们?”大丫牵着二丫,挎着小书包,跑过来,“音姐姐,我们来这边玩儿,你下班了吗?”清音跟她们说了几句,觉得有点奇怪,“天快黑了,快回家吧,别让你们姥姥担心。”“姥姥生病了,在医院,姥爷去照顾她,我们没地方去。”大丫的嘴巴特别快,没几下就把她姥姥生啥病住哪个医院几号床都给说清楚了。清音感念刘大叔的帮助,也担心小姐俩独自在家不安全,“走,那你们带我去看看姥姥。”这年头的家长们把孩子独自放家里是很常见的事,毕竟治安好,大人忙,家家户户都这么过来的,但清音是几十年后的人,她能预料到很多潜在的危险。去看病人,得买点东西。清音先带她们回家,拿出三块钱和一点糖票,先上副食品商店买两斤红糖,再称一斤饼干,三人边走边吃。这饼干倒是好东西,用料足,每一块都吸饱了油脂和奶粉,拿着沉甸甸的,吃进嘴里酥酥脆脆的。大丫二丫看得出来平时没少吃这种好东西,每人吃了两块就不怎么吃了,让着“音姐姐多吃点,放坏就不能吃了”。现在的东西很少添加长效防腐剂,都放不了几天。清音倒是很好奇,什么样的家庭条件能养成小姐俩这样的姑娘,刘大叔和刘大婶很明显是没这个经济条件的,她们的爸爸瞿建军,应该出身相当不错。也倒是,林素芬和清慧慧最近扒着瞿家不肯松手呢。刘大婶住在区医院内科病房,据说是阑尾炎,刚做完手术,还不能下床,清音她们走到的时候,刘大叔正用一只手笨拙地给她喂白粥。“大婶好点没?”“好多了,就是麻药劲儿过去,刀口疼。”刘大婶是位样貌清秀的妇女,头发丝是躺久了的凌乱,但脸上干干净净,显然被大叔照顾得很好。“你也是,来就来,还带啥东西。”清音笑笑,将红糖放在床头柜上,开始询问病情。“唉别提了,这老婆子舍不得浪费,孩子吃剩的饭菜她舍不得倒,愣是要留着自个儿吃,这几天肚子疼得厉害她也不说,前晚实在是耐不住了才说,要是白天我就去找你了,但夜里我想着不方便就直接送医院来,人一看就说是阑尾炎,里头肠子都烂了。”清音点点头,瞿建军隔三差五给俩闺女送吃送喝,一次性送得多,孩子吃不完,老太太可不就是吃出毛病来了嘛。“不过,阑尾炎这种病,它要发谁也控制不住,就是不吃过期食品它依然会发,大婶不必太过自责。”刘大婶这才松口气,问她们怎么想起过来。“是我疏忽了,没想到大丫二丫还没吃饭,大夫说今晚还有针水要吊,我也不能回家,要不……清丫头,大叔求你个事成不?”清音不用他开口,连忙说:“大叔您哪儿的话,大丫二丫先去跟我住两晚,后天大婶身边能离人了,您再回去不迟。”反正她屋子大,多睡俩孩子不是问题。刘家老两口感激不尽,嘱咐孩子要听话。“我们保证不要东西,不给音姐姐惹麻烦!”大丫高兴的原地蹦跶两圈,嘴里叨叨待会儿要回家去抱自己的小枕头,要给妹妹的新头绳拿上,让音姐姐帮忙扎头发。“嗯呐,扎辫辫!”粉雕玉琢的二丫也跟着附和。清音自己是很喜欢小孩的,前提是不熊的小孩,这小姐俩目前看来都很乖巧,更何况刘大叔还帮了自己大忙,她也高高兴兴应下。不过,出于医者的职业习惯,她还是先去办公室找医生了解一下刘大婶的情况,毕竟手术是在肚子里,她肉眼也看不见,做成啥样只有主刀医生最清楚。医生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梳着一个三七分的短发,看见她眼前一亮,“同志你找谁?”清音今天穿的依然是白衬衣配花格子列宁装,两根黑黝黝的辫子垂在肩头,脚底下踩的是一双圆头黑皮鞋,里头是白色棉袜,看起来又干净又漂亮,像一朵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荷花。“你好,我找张医生。”“我就是,你是有什么事吗?快坐,我给你倒杯水吧。”清音也不客气,自然而然坐到他对面,“我是3号床的家属,想来问问她的情况。”张医生倒水的手一顿,“你是她家属?”清音点点头,“是亲戚,他们家里因为只有老两口,不太清楚情况,所以我来帮忙问问。”张医生直接没倒水了,一屁股坐回板凳上,连眼里的惊艳都没了,说话也变得不耐烦。“手术还行。”“注意营养。”清音还想再问问,就被他三言两语打发。不过,听到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信息,清音也没把他的态度往心里去,毕竟这就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不值得因为他的轻视而生气,只是心里对刘大叔老两口的同情又加重两分。他曾经可是帮地下工作者立过功的,走出去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就因为无儿无女,家境普通,不说受歧视吧,不被重视是真的。大叔之所以不敢回家,就是因为昨晚输液的时候,针水打完了,刘大婶叫护士,护士没搭理,叫医生医生没回应,血都回了不少,最后是她没办法自己给拔了的,结果一小时后护士过来反倒把她骂了一顿。清音作为同行,理解他们工作的辛苦,同时也不否认确实存在以貌取人的同行。试想一下,昨晚躺那里的要是刘大叔的亲家,那位瞿司令,恐怕院领导都能在旁边尽职尽责守一夜吧?收拾好心情,先去医院食堂打两份有荤有素的热乎饭菜送到住院部,让老两口一起吃饱,清音这才慢悠悠的牵着大丫二丫回家。以前清音没时间吃零食,要吃都是钟点工阿姨剥好洗好的,很少需要自己动手,但带她俩就不一样了,除了饼干,清音又买了半斤盐水花生,刚从蒸笼里出锅的,热气腾腾,轻轻用手一掰,里头的仁儿是粉白色的,饱满极了,吃起来咸香咸香的,还特别面。三人边走边吃,压根停不下来。“大狮子!”二丫指着十六号院门口,惊喜地尖叫。清音也笑,杏花胡同几乎每一个大院门口都有两尊石狮子,前几年破四旧推倒的,戳瞎的,被拔舌的,不要太多,十六号院门口这两尊也没好到哪儿去。“我们家门口都没有石狮子,一个都没有。”大丫很是羡慕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