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斐缩肩塌腰的站在那里,咧嘴赔笑,两手揪着自己腰间垂下的桃红丝绦,嗫喏片刻,抬起头?低声问道:“重新教、教阿耶一回,行吗?他、他也是打小误入歧途了?。”厅上众人忽的一齐看向他,不约而同的露出微笑。蒙玉珠笑着走过去把?他按坐下,“今夜你果真?是让我们刮目相看,好?外甥,你阿耶的事儿我们谁也做不了?主,等过个一年半载的,你阿娘自己重新长出主心骨来,你问她。”刘婵娟冷哼一声,道:“依我的意思,看在你们两个孩子的面儿上,打发一笔钱从此一刀两断!真?真?就是看在你们两个孩子的面儿上,要不然,绝不会这么轻易饶了?他!”王有斐连忙跪下磕头?,咚咚咚真?心实意,与此同时心里也庆幸自己今夜的诚实与智慧。这时外头?传来打更声,蒙武站起来,背手往外走,“不早了?,各自回房去吧。”“灶房里给你炖着萝卜丝肉糜羹,选的是精瘦精瘦的红肉剁成的,没有一丁点的肥油,是你爱吃的样式,一会儿我让小红给你送去。”“多谢阿家想着我。”荔水遥心里欢喜,福身恭送。蒙炙搭上王有斐的肩膀,笑道:“今夜就跟我睡去。”王有斐低声道:“小舅舅,我还是想和阿耶在一块,一来防着他做蠢事;二来,我……”“还想着耶娘能为了?你们俩小的凑合在一块,是吧?”王有斐连连点头?。蒙炙嗤笑,勒着他脖子弄了?出去,“那我大姐受他那十几年磋磨怎么算?”·蒙炎彻夜未归,翌日?,镇国公府各门紧闭,府中部曲持械警戒,内宅壮妇守门。春晖堂外,廊檐下,蒙武坐在小杌子上,拿着一块沾了?桐油的白麻布擦拭一杆红缨长枪,红缨褪色,枪头?有点点的锈迹,因搁置许久的缘故,杆身也失了?油性。石阶一侧,石榴树下铺了?一块厚厚的红毡毯,刘婵娟正坐在上头?,身前摊开了?一堆耐磨的麻布,正与两个闺女一个外孙女一块裁剪、缝制。“阿娘,麻布穿在身上磨的皮肉疼,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用这个做衣裳,我可?不穿。”蒙玉珠嘴上抱怨,手里的动作不停。刘婵娟板着脸道:“自有用处,别?问。”榴树枝头?挂了?个鸟笼子,里头?横杆上蹲着两只灰麻雀,这会儿正叽叽喳喳的。荔水遥抱着小大郎,娘两个在一旁赏鸟,小大郎看的目不转睛的,荔水遥却是满心忧虑,眼睛虽然看着小鸟,神思却不在。忽的,环首提着衣摆急匆匆小跑了?过来,蒙武嚯然起身,张嘴就问,“怎么了??”环首立时道:“禀老主人,跟着大将?军出去的偃月回来,遵大将?军的令,去药庐取药,大将?军让偃月告诉,暂无事,请家里人放心,好?生吃喝,踏实睡觉。”蒙武浑身一松,面容舒展,重新坐下,摆摆手道:“快去快去,别?误了?大郎的事儿。”“是。”环首一拱手,又朝荔水遥一拱手,匆匆又走了?。荔水遥紧绷的心弦稍松,把?孩子递给兰苕,自己捏起细调羹给麻雀的小瓷碗里添了?两勺黄米,忽的又一想,取什么药?模糊听得那林內侍说?清河郡主把?东都县主打了?,难不成伤的很重,是给东都县主的用药?“不想干这个,你就打浆糊去。”蒙玉珠越发不解,笑道:“阿娘,难不成你又想着糊鞋底子?费那功夫作甚,外头?也有卖的。”“才过了?几天好?日?子,瞧把?你能耐的,这也买那也买,这也不想干那也不想干,一边去吧。”荔水遥听得她们娘两个说?话,又看向坐在小杌子上给红缨长枪抹油的阿翁,默默想,公婆是从大风大浪里过来的,想必也在蛛丝马迹中窥见了?风雨欲来。·是夜,宫禁之内。御前大內侍有自己独门独院的居所。彼时,林內侍轮休,他的卧房内点了?一盏大宫灯照明,床前摆下了?一个熏笼大火盆,满室暖和,只穿了?一件白缎睡衫,正坐在床沿上泡脚,地下跪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小內侍,灯色昏黄,照着他露出的后脖子雪白雪白的。林內侍瞧着眼热,上手摩挲,笑道:“长生啊,你虽被举荐到我身边的日?子不长,但这一身服侍人的本?事不俗,又识文断字,将?来的前程必不在我之下。”李长生一边给林內侍搓脚一边谦卑的道:“儿子的前程都在耶耶手里了?,耶耶让儿子做什么儿子就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