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
开封。
石重贵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即使他今年才二十八岁,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但近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已经让他三天没合眼了,这个强度,要不是他自小练武,身强体壮,都很可能承受不来,上演一出刚继位就驾崩的天下笑话。
哼!石敬瑭那窝囊废都死了,冯道竟然还不懂得审时度势,竟然曾经想过将石重睿那五岁的幼稚小儿扶上皇位?
如今大晋内有权臣当道,加之连年的旱、蝗、涝、饥,饿殍遍野,各藩镇主帅肆意盘剥民脂民膏;外面,北方有契丹凭借着扶立石敬瑭的功劳,挟制中原,频频插手后晋内政,还经常派使者前来斥责皇帝。南方有后蜀、南唐等割据政权与契丹来往密切,也对中原虎视眈眈。可以说石重贵一上位,接手的就是一个内忧外患,危机重重的大晋朝。
可这是不是说明石敬瑭就像是后世很多史学家说的那样,是一个向外族割地称臣,毫无作为的五代最“废”皇帝兼之中华最“大”罪人呢?说实话,有失公允。
先说说所谓的“同族相争引外族入内”,很多人认为石敬瑭勾连外族,输币称臣,是个十分耻辱的皇帝。且看向突厥称臣这件事,在隋末唐初的时候这事就屡见不鲜,“薛举、窦建德、王世充、刘武周、梁师都、李轨、高开道之徒,虽僭尊号,俱北面称臣,受(东突厥)可汗之号。”就连唐太宗李世民也不例外,“大唐起义,太原刘文静聘其国,引以为援”。刘文静是以“财帛金宝入突厥”,向突厥称臣为条件才得到了突厥的援助的,从晋阳起兵到唐武德四年,唐朝一直都向突厥称臣纳贡。虽然后来李世民称帝后谈起这件事,把原因都归结到自己老爸李渊身上,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事李世民就是实际的策划者和实行者。
因为派出去称臣的刘文静,根本就是李世民的心腹,李渊指不指挥得动人家都两说。
再说说所谓“五代最‘废’皇帝”这事,石敬瑭是很有能力的一个人。他虽然引契丹作为援兵,但在对这些契丹兵的处理上,是较为稳妥的。晋阳解围后,契丹兵并未全员南下,只由其大相温率领五千骑兵配合行动,渡河到洛阳后,契丹兵馆天宫寺,“城中肃然,无敢犯禁”。相比安史之乱时肃宗引回纥入援,约定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的情况简直不要好上太多。
在为政之道上,他继承、遵行后唐明宗李嗣源在位期间实行的善政,明令要求“应明宗朝所行敕命法制,仰所在遵行,不得改易”。又虚心接受辅臣桑维翰的建议,“推诚弃怨以抚藩镇,卑辞厚礼以奉契丹,训卒缮兵以修武备,务农桑以实仓廪,通商贾以丰财货,”治国颇见成效。
石敬瑭以臣事契丹只是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而并非就甘心这么做。他表面上好像给很多钱财去贿赂契丹的文武大臣,但在岁币这件事上一直以民不堪扰的理由来推诿,从不给满。石敬瑭的计划是“外敦信好,内勤边备”,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强大起来,就驾崩了。
以此来看,石重贵对自己叔叔石敬瑭的认识是错误的,或者说是非常片面的,他只看到了石敬瑭对于契丹卑躬屈膝的一面,对此很是厌恶,却没看到石敬瑭如同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一般的隐忍和对于国家精细的治理。
但骄傲的石重贵是永远也不可能认识到这一点的,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用摆脱向契丹称臣来掩饰自己得国不正的事实。
朝着一旁的内侍招了招手,石重贵问道:“朝中文武可到了?”
“陛下。”内侍恭敬地喊了一声,“大臣们都已经在殿外久等了。”
“让他们进来。”
“是。”
后晋朝的大臣们排着队走了来,最前面的是石敬瑭最信任的两个人,桑维翰和冯道,紧接着是桑延广等官位较高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