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姑娘,今日课业便到此处,散了吧。”
裴府家塾中,女先生离去后,坐在最末的一排侍女们纷纷上前走到自家姑娘身边,替她们收拾笔墨。
唯有一人静静坐着不动。
少女低垂着眉目,一丝多余的动作也不敢有,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家塾中众人散尽,归于宁静,她这站才起身,小心翼翼地去捡桌上的废稿。
这些旁人练习所用的废稿,对于谢栀来说,却是最宝贵的存在。
“沐雨栉风……原来是这么写……”
谢栀拿起一张字稿,口中喃喃。
可下一刻,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
“好啊!荔淳,你居然敢偷县主和小娘子们的字稿!若不是我们县主遗漏了耳铛,还真不知你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谢栀立刻回头,见几个侍女簇拥着渔阳县主重新走了进来。
侍女将字稿从谢栀怀里抢过,邀功似地递到渔阳面前。
“郡主明鉴,奴婢是觉得课上用过的字稿被丢弃,有些可惜,这才……”
谢栀一慌,立刻跪倒在地,解释道。
“哼,就算是不要的,那也会有专人焚毁,哪轮得到你处理?若是被你学了字迹伪造出什么书信之类,那可后患无穷!”
那侍女觑了她一眼,继续发难。
暑气蒸腾,谢栀的脸上却留下冷汗。
“奴婢并无此意,奴婢没有书籍,只是想看看课上女先生说的字怎么写,当真没有要害县主的心思。”
渔阳火气旺,闻言一把将那叠字稿往谢栀脑袋上砸。
字稿散落在谢栀周身各处,有几张飘到了渔阳的脚边。
“荔淳,你到底有没有廉耻心!攀上我三兄进了侯府,三兄外任,你又进了祖母的院子,也不知祖母是怎么想的,让一个连清白身子都没了的婢女来旁听主子的课,膈应谁呢?!”
谢栀依旧伏在地上,闻言沉默不语,脸上是热辣辣的难堪。
她想解释,她是清白姑娘,也有廉耻心,可是,没有人会信。
“喜欢偷学是吗?好,我今日便发发善心,教你怎么学!来人!让她把这些字稿全部吃下去!”
渔阳说完,立刻有两个侍女上前摁住谢栀,另一个侍女抓起地上的字稿便往谢栀嘴里塞。
谢栀一惊,不住地挣扎起来,开口道:
“县主,奴婢认错,可奴婢毕竟是春晖园的人,县主大可告知老夫人,由老夫人处置,您这般用私刑,没有道理!”
她被摁着动弹不得,目光却依旧坚定。
如此狼狈,任谁也想不到,半年前,她还是官家小姐——
她乃前扬州刺史谢晋淮之女谢栀。
虽然母亲早亡,父亲漠视,还常常被姨娘姐妹们苛待,但也算安稳过了及笄礼。
可半年前,扬州接连发生了大小不断的走私案,数额巨大,叫人生疑。
消息传回京城,陛下龙颜大怒。
三日后,刑部侍郎裴大人亲赴扬州,奉皇命彻查此案。
裴渡年少有为,又有雷霆手段,就算当地势力盘踞多年,还官官相护,演得一手好戏,但他很快便看透了这群人的把戏,将幕后主使揪了出来。
而这幕后主使正是她那父亲,扬州刺史谢晋淮。
谢晋淮被判斩首,家中男丁流放,女眷沦为贱籍,永世不得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