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中,没有讶然、亦无惊诧,唯久历沧桑、却又身在方外之人对人世的通透与了悟。
“原来如此。”他说道,苍老的面容上浮起了一个微笑,“今日殿下召我前来,原是天定。”说到这里,他低低地诵了一声佛号,面上是无悲无喜的神情。
这一刻的归远,纵然依旧是那副枯瘦而不起眼的模样,然而,他神情却带着种难以形容的悲悯与慈悲,像是已然勘透了这世间万事万物。
秦素倒是有些肃然起敬。
“是我扰了师父的清静。”她诚心诚意地说道,神情庄重地于座中向归远揖了个手。
归远向她一笑。
在这一笑中,他重又变回了方才那个拘谨而慈和的老僧,笑呵呵地道:“殿下言重了。贫僧不过一个扫地僧罢了,陪殿下说说话,亦是贫僧与殿下的因缘。”
秦素闻言,一时间亦是颇为感慨,轻叹了口气,说道:“不瞒师父说,本宫此前寄住的秦家,有一位俞夫人,当年便曾在白马寺静修过……”
缓缓地将俞氏当年携子女静修一事说了,秦素复又笑道:“……您说,这是不是特别地巧?本宫认识的人,居然与师父也曾有过数年之缘,偏偏本宫又寻了师父过来说话,这不是天意么?”
归远面上笑容未变,合什道:“殿下乃是菩萨心肠,好人有好报,这才能打听到故人当年的消息。”
秦素便笑了笑,摇头道:“这哪里是什么好人有好报,不过是凑巧罢了。”
说到这里时,她蓦地心头一动。
在那一刻,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道纤巧秀气的身影。
阿蒲。
那个在德晖堂做事,据说与佛有缘的小鬟,据说,当年便是俞氏从白马寺的蒲团上抱回来的。
说起来,这件事她已经好奇了许久了。虽然这也并非什么大事,可是今日机缘巧合之下,竟叫她遇见了归远,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借此机会,解一解心中的好奇?
这般想着,秦素便沉吟了一会,终是放轻了语声,问道:“师父当年既是与俞夫人相识,我这里倒有一事相询,还请师父如实相告。”
“殿下但有所问,贫僧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归远说道,语声、态度,皆与方才并无区别。
他越是如此,秦素对他便越多了几分敬重,先含笑道了声谢,方轻声道:“当年在白马寺时,俞夫人是不是曾经收养过一个小女孩?”
听得秦素所言,归远的面上便又现出了几许回忆之色,好一会后,方才道:“回殿下,贫僧记得确有其事。那个小女孩是俞夫人从白马寺外讨饭的流民那里买下的。”
讨饭的流民?
秦素面容未动,心下生出了浓浓的狐疑。
不是说是在蒲团上发现的么?怎么到了归远这里,变成了从寺外流民那里买回来的?
俞氏做什么要撒这个谎?
蹙眉思忖了片刻,秦素便又问:“此中详情,师父可知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