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奉宁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张嘴就开这样没分寸的玩笑。
“总督大人,说话请自重些,我今日是代表皇上来的。”
“哟,厉害了。”谢慈天不怕地不怕地调侃道:“那属下要不要给您磕一个?”
崔奉宁正色道:“按照规矩,皇上赐药,是该跪谢叩恩。”
“按照规矩,约定好的事,是不是也该说到做到呢?”
谢慈懒洋洋环着手臂,兴师问罪道:“说好从慎刑司出来,就来我府中相见,公公食言爽约,不给我赔礼道歉么?”
崔奉宁眉头皱起,“那日慎刑司,我并未应允总督的邀约。”
谢慈无所谓一笑,“那今日为何又来了呢?”
崔奉宁无可辩解,绕开他的纠缠,转而问他:“你既没事,为太医院的人说你受了重伤?朝廷通缉的……蛊王,到底是什么人?”
“此乃朝廷机密。”谢慈微微弯下身,“你个小奴才别瞎打听。”
这般措辞是故意折辱人了,崔奉宁白他一眼,“既如此,药已送到,我便不多叨扰了,告辞。”
“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谢慈拦在他身前,对他道:“我这人一向言而有信,说了请崔公公吃饭,就要请崔公公吃饭。”
这架势哪里是请人吃饭,分明是敢走一步,就要将他绑了。
崔奉宁自知硬碰硬讨不到好处,站在原处没有轻举妄动。
谢慈道:“知道宫里规矩多,公公想出来不容易,这几日你没来,想必是没找到机会,酒菜我日日叫人备着呢,公公随时到,我随时欢迎,请吧。”
别院的海棠树都生出了花蕾,淡淡的粉红色,在肃穆的总督府里装点出灵动的一隅。
石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好酒斟满,配上美景,若是挚友相聚,当真美哉快哉。
只可惜,眼前人是敌是友,此时还分辨不清,崔奉宁站在酒菜旁边没有落座,对谢慈道:“总督要我做什么,明说便是,这些没用的环节大可省去,你应该了解皇上的秉性,他最是讨厌内宫下人与朝廷官员勾结,姚德洪就是因为这个被削了权,我不想步他的后尘。”
都明说了不可来往甚密,谢慈却拿他的话当做耳旁风,“公公果然心思缜密,办事周全,我没有看错你。”
他殷勤地替崔奉宁拉开椅子,“请坐。”
崔奉宁胸中憋闷,眼下却也无处撒这口气,只得忍着坐了下来。
谢慈满意地笑了,坐到他的对面,给他夹了一块鱼肉,“尝尝我府上的菜合不合口味,你瞧你,被关不过三五日,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虚与委蛇是崔奉宁从前惯用的伎俩,那时屈居人下,不得不违心。
假话讲多的结果就是,看见别人对自己惺惺作态,他觉得很恶心。
筷子没动,他平静地问谢慈:“到底要我做什么?”
人都已经在这儿了,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都代表了他愿意谈条件,谢慈独自喝了杯酒,终于满意,肯说重点:“公公既跟袁尚宫关系斐然,想必平日经常去坤宁宫走动吧?棠公子的饮食起居,你应当是了如指掌。”
崔奉宁快速思考着,谨慎回应:“棠公子平时鲜少与人接触,我跟他拢共才见过一次。”
谢慈道:“见了一次,就比旁人讨好一百次有用,你用两个宫女的命,帮他堵住了所有宫人的嘴,日后他又怎会不对你重用?到时,接触的机会自然就多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崔奉宁不悦追问。
“别紧张。”谢慈又给他夹了块肉,“不让你干什么作奸犯科的事,只需你将棠公子的饮食起居,习惯爱好,事无巨细地转告给我。”
什么意思?
崔奉宁眉头收紧,眼神由不解到猜疑。
“棠公子是皇上后宫的人,你一介朝臣,为何要了解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