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几天小雨,屋子里又湿又冷。老爹刚从外面回来,煤炉上烤着他的湿袜子,那味道着实销魂。
“先生没了。”老爹的声音又沧桑了许多。
老妈叹着气,“还是没撑到老大回来啊。”
我窝在煤炉边烤火,袜子上的水滴到煤球上,呲啦呲啦冒起丝丝青烟,熏的我眼睛疼。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巧阿婆去世了。
今早天还没亮我就被西边的唢呐声吵醒,那是古家老宅的方向。家里没人估计都吊丧去了,前厅有碗酒酿圆子还热乎着,我吃完也出了门。
一路走过去,家家户户门口都贴着百无禁忌的红条,那字写的很漂亮,一笔一画透着多少后辈们的心酸。古公,也就是巧阿婆的大儿子,守着村上这座老宅,守着自己的老母亲,帮人写了大半辈子的门联书信,到最后还是逃不过这几个字。
老妈口中的老大就是古家最出息的孙子,古木。只是现在谁都无法理解他撇去正经的行业不做,非要去做什么销售经理,没有网络的年代推销全靠两条腿,常年在外东奔西走,最后连老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这份不理解一直延续到中国互联网的兴起,电子商务高速发展后没几年,全村人都收到一份来自古木先生的快递,里面是一台小天鹅全自动洗衣机。手洗了几十年衣服的老妈热泪盈眶,说老大这次真的出息了。
所以当还没有出息的古木出现在老宅门口,古森上去就抓住他哥的衣领几乎要把人摇成筛子,“你还是不是人啊,亲娘(奶奶)到死都在叫你的名字!”
满堂都是长辈,没有人上去劝。我躲在角落里更是不敢出声,古家老三疯起来全村人都怕,早在我偷光他家无花果那年我就见识过。要不是我最后咬他那口,王淼的记忆可能就停留在那个夏天了。
我对古木的印象不深,只知道他后来娶了个阳山老婆,那里盛产水蜜桃,每年桃子上市家家户户都能尝个鲜。所以比起古木这个人,我可能更关心他什么时候娶老婆。
此时他和古森僵持在灵堂里,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最后还是两人的老爹打破僵局,一句孽障骂得古木硬生生跪倒在巧阿婆的灵前。
之后老妈把我叫出来,安慰我说巧阿婆走的时候没病没痛,是喜丧。
“阿泽提前回来了,你晚点去站台接下他。”老妈说。
烤鸭,我的烤鸭回来了。
后来的大部分时间我都蹲在村口等苏泽,也许他知道巧阿婆去世提前回来了,也许我该上去给他一个爱的抱抱,也许我也可以安慰他说是喜丧,古家停灵三日大摆宴席。
“小淼淼。”古森从巷口出来,喊我回去吃饭。
我拍拍裤子,小跑跟上去,“村里摆了多少桌啊?”
“几十桌吧。”
“这得从西巷摆到东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