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有不适请及时退出
很久之前,在军团和教廷联合行动的某次狩猎活动中,猎魔人队长坎贝尔烧起篝火,瞥见了冷夜下躲在树影中、他绝对不会认错的那个家伙。
他那时候靠着显赫的军功来到王城,犹豫许久反而在册封中后退一步,转身离开军团进入教廷,成为了一个和政治风云毫不相干的猎魔人。诺顿依稀记得刚进军团时自己想爬上高高的位置,狠狠踩下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然后每天过上传说中吃香喝辣的神仙日子。但还是世事无常——他在篝火里这么告诉自己:军团那些暗流涌动他实在玩不来,还是打打魔物赚点辛苦钱更安心。
然后他就不小心发现了在树影丛中闭眼小憩的首席处刑者。诺顿几乎忘记了呼吸——从硫火的燃烧中醒来之后,他和萨贝达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见过了。他回头看看自己呼呼大睡的跟班们,悄悄地招呼老友:——奈布!
树上的人睁开了他的蓝眼睛,一点也没有传说中凶神恶煞的模样。他靠在树上垂下腿来:好久不见,诺顿。——你看见我,说明我的潜行任务完蛋了。
这也能怪我?分明是你来见我的……快下来烤烤火吧!诺顿笑着传音说:天气这么冷,凌晨可能还要下雪。
奈布摇摇头:刚办完事儿,我怕血气把你那些新兵蛋子们给冲醒。
哈哈哈……诺顿笑起来:这些小鬼就算来两头豪猪都撅不醒!他解下自己的包裹,用几件衣裳在篝火旁给萨贝达铺出一个位置:快来吧。
于是萨贝达卷着寒霜轻轻地落在他身边,仍然用斗篷紧紧裹着自己,诺顿只能在跳跃的光里看见他脸上还依稀带着点血迹。
……萨贝达,不考虑考虑来教廷吗?他在沉默中开口问:别再……别这么辛苦,和我一起收拾魔物怎么样?
萨贝达伸出两只瘦削的手烤火,没有回答他。半晌才平静地说:你也知道,诺顿,有些事情不是想停就能停下的。
诺顿和他一起沉默了。他越发后悔在军队里没有拦住萨贝达的决定,也更难堪自己似乎做不到什么。坎贝尔此刻想起刚刚安慰自己的话——“进入教廷是为了安心罢了”——其实他只不过是在欺骗自己。
他离开前程大好的军团,是那些人甜蜜地给过他承诺:小子,去教廷享福去吧,随便带上谁都行!——然后把属于诺顿·坎贝尔的位置让出来,欣喜地送给他们的王孙。
诺顿发觉自己太过轻率冲动,以至于上了个大当,但起码好在可以带走他在乎的人。他一路带走了几个同生共死的战友,更费了好大劲传话给萨贝达:——和我们一起走吧!
……萨贝达,咱们两个想要的日子就近在眼前啦。
然而奈布·萨贝达简练明确地拒绝了他。坎贝尔后来才知道萨贝达在半个月后成为了军团处刑者的首席。
好吧,眼前这个可恶的、不懂坎贝尔心思的坏家伙,喜欢军团带给他的俸禄和风险,又或许离不开刀尖上舔血的生活的萨贝达,好歹还算是活蹦乱跳地坐在他旁边。坎贝尔窝在睡袋里心不在焉地看他,对上萨贝达反推回来的眼神。诺顿笑着指指自己的行囊:里边还有面包干和腊肠,吃不吃?
奈布也不推脱,利索地翻出来那些干粮在火上慢慢炙烤,然后一点一点地塞进嘴里,在兜帽下鼓起一半的颊肉咀嚼。
诺顿想起以前萨贝达狼吞虎咽的模样,心想当了个官这家伙吃相怎都变得如此文雅。他蠕动着睡袋歪头笑他:萨贝达,装给谁看呢?咬那么一小口,这根肠怕不是得给你啃到后天。
**,坎贝尔听见奈布非常明确地低低骂他一声,无奈地开口:你是真不怕这群小鬼醒过来?
居然还有你害怕的一天,让这些小鬼知道了不得嘚瑟死——而且咱俩又不是在偷情鬼混,有什么好怕的……诺顿嘟囔着翻回去,用打哈欠来掩饰他的吃瘪,接着听见萨贝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睡觉吧,不用守你的夜了。
嗯?
嗯什么,萨贝达说:——我会让他们试试我的刀的。
诺顿敏锐地听出了萨贝达话里其它的意思,僵住一瞬,但是萨贝达没有继续说,他也没有继续问。寒冷的冬夜里只剩篝火滋滋的响声,坎贝尔什么都没有发现。
萨贝达只是在继续啃那些干粮,静静坐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石像。
诺顿在极度警惕过后的困倦中没头没尾地胡思乱想:嘿萨贝达,之前的事情你都还没有跟我解释呢……那双蓝眼睛偶尔凝视着火焰,看起来像在虔诚地许愿。但是坎贝尔不是全能的神,从来不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
他在昏迷的时刻往往非常耿直。紧张的气氛中诺顿反而盯着萨贝达一张一闭、微微开合的嘴巴,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吻,盯着它垫出小小的舌尖、一点一点卷进烤好的面包。霜雪落下来,又在火焰上融化,影影绰绰之间那两片薄唇轻轻分开,在雪夜里哈出一口朦胧的白气。他恍惚间做了个梦,萨贝达在温暖的、燃着火炉的大房子里坐在他旁边,神情缓和地说些什么。橘红的光芒洒在奈布的侧脸,一样薄薄的、忙碌的嘴唇在火光中看起来像一块新出炉的蛋糕。而他心驰神往,慢慢地贴近那块蛋糕——
坎贝尔在冷冽的早晨面目扭曲地醒来,恨不得把乱梦扔出脑子。新手猎魔人们在他身边吵闹地收拾,诺顿远远地看见树林中多出来的几处不起眼的口子,还有一些隐秘在霜雪之下的血气。
萨贝达安静地消失了。什么都没有说,好像什么也没有做。坎贝尔不得不长长地叹气。他捶捶脑子站起来,想起了昏睡前萨贝达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诺顿,别太恨我。
——怎么才能够做到不恨他?
坎贝尔后来在很多个天崩地裂的时刻回想那一瞬间,极度的愤怒和曾经的朦胧把他激得几乎呕血。他手上捧过贵人惨败的躯体、同僚奄奄一息的胸膛甚至是主教狼狈滚落的头颅,那位引渡他来到教廷的大人在死前惊恐地瞪大双眼……他听见旁边人一群接一群地怒吼军团是否要把他们赶尽杀绝,一个又一个怒骂那群杀人的走狗。诺顿认得这些死人脖颈处干脆利落的刀伤,也许无关活着的他的痛痒,但坎贝尔沉默地愤恨——萨贝达遁入他无处触摸的黑暗,然后将生活再次推向深渊。
诺顿·坎贝尔接替掉头的老人成为了教廷十二支主教之一,管理起猎魔人和密库的工作。血腥又雷霆手段的军团在老皇帝的授意下展开残酷的清扫,而萨贝达无疑是其中最好用的那把刀。坎贝尔披上他以前从未妄想过的繁冗的礼袍,听着手下一个个报告:哪处的大人不小心遇难了、谁家的爵爷死在巷子里、还有名声鹊起的那几位也吓倒在家了。坎贝尔穿过教廷长长的走廊,按例分配给喧哗的贫民这一周的口粮。
他知道所有的钱永远也流不到面前这些饿鬼手上,每个人曾经呼唤的和平也只不过是政治诡计中微不足道的一环。他曾经也踌躇满志地想多走出几步为此而努力,他甚至觉得果决的萨贝达是再好不过的伙伴。——坎贝尔总是会想:为什么,萨贝达?